方知悟如糖分般过度甜腻的笑容一滞。
几秒后,语调中淬上了寒冰。
他在背开众人视线的逆光中警告着祁言礼道:“祁伯父也在这里,为了霭霭着想,我劝你今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要转向我们。”
他们的相拥不断加重力度。
仿佛要就此将情敌扼杀在自己的手臂之间。
而后随着江晗青的讲话告一段落,又默契地松开彼此,退回到各自的女伴身边。
不远处,身穿洁白制服的佣人们推着一个三层高的、神圣而浪漫的裱花蛋糕缓缓出场。
眼见晚宴进行至重要环节,生性严肃的方鉴远为了博得爱妻高兴,亲自走上方台,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住江晗青的手,同她一起切下最顶端的小巧玲珑的六寸蛋糕。
所有到访的宾客安静地注视着这庄严的一幕。
当象征情深义重的蛋糕被长锯齿刀一切到底,他们又不约而同地鼓掌道贺起来。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友善的起哄声从客厅的四面八方响起。
江晗青常年苍白的面孔上随即荡开欢喜的绯色,大大方方和方鉴远紧紧拥抱在一起。
池霭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抬头仰望着这对相爱的夫妻。
她在这一刻忽然觉得:也许生活中真的有真爱存在。
然而自己的身畔,无论亲情亦或爱情,都是一团乱麻。
方鉴远和江晗青象征性地在蛋糕上切下一刀,接着三五个手脚麻利的佣人又将剩下的、分量十足的两层分割成规整的小块,分送到每一位立在台下的宾客手中。
池霭小口小口品尝着手上盛开着逼真玫瑰的一块。
旁边的侧厅悄然开启,灵动的华尔兹乐声从中传出。
“那么,预祝大家今晚一切开心。”
“等到十一点的最后一分钟,我会回到这里,敲响钟声,陪伴大家迎接新年到来。”
江晗青说完这句话,就牵着方鉴远的手一起下场了。
她远远望见池霭的目光一瞬不瞬追随着自己,便以口型和动作朝他们这边比划道:“旁边的舞会厅开了,你们几个年轻人不去跳舞吗!”
方知悟会意握住池霭的手腕,征询意见道:“那我们就去跳一支吧?”
池霭点头表示同意。
陈诗蔚也客气地叫上了祁言礼。
舞会厅的灯光远比别墅正厅更加明亮和辉煌。
《蓝色多瑙河》的经典乐章洋溢在每个角落,连墙缘突出的坚硬棱角也多出几分悠扬。
池霭和方知悟一起步入舞池之中。
在他们的不远处,是祁言礼和陈诗蔚相叠的身影。
两手交握,两手相拥,跳跃着流光的裙摆翩跹之中,池霭伴随方知悟开始跳舞。
出于对舞伴的尊重,她没有再将注意力投向他人。
她的舞步流畅而标准,是大学三年每个放假周末勤学苦练的结果。
跳着跳着,方知悟隐约感觉到舞蹈的主导地位逐渐来到了池霭的手中,便压低嗓音小声感叹道:“还记得许多年前你和我第一次跳华尔兹,整场下来差点把我的脚踩肿。”
方知悟用的是夸张的说法。
不过在他的回忆里,初次接触华尔兹的少女笨拙的身影怎么也无法和如今的池霭重叠。
池霭不会告诉他,在一次洋相之后,自己付出了多少努力去掌握这项技能。
她趁着一次动作的相贴,在方知悟耳边说道:“这么多年过去,我变了,你也变了。”
方知悟后撤一步,和她相触即分,挑眉示意道:“怎么说?”
“过去的你从来不知道忍耐和克制是什么。”
随着乐声的加快,池霭裙摆摇曳的幅度变大,平稳的呼吸也带上些喘,“现在我看到你和祁言礼拥抱着虚与委蛇的模样,就清楚你已不再是昨天那个思考方式简单的你了。”
“恭喜你啊,阿悟。”
“你终于长大了。”
池霭的话语让方知悟想起年少时听过的,已经记不起名目的口水歌,只记得故作深沉的男声总会反反复复歌唱着一句对于轻狂岁月的总结:长大就是当你明白什么叫做无可奈何。
时至今日,他在和池霭的感情里碰得头破血流。
也终于品尝到了无可奈何的滋味。
方知悟咧开嘴,想要表现出洒脱,面上的表情却不由自主透出几分苦涩。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着:“你会更喜欢现在的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