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车开上主路,却不是朝着去惯了的,入驻无数奢侈品牌的百货商场,而是在直行了一小段路程后,向右一拐,转进了一条池霭并不熟悉的路线。
“不是去订做礼服吗?”
池霭歪了歪头,略显困惑。
就算不把设计师叫到家里来,方知悟最敷衍的时候也会把她带到商场顶层最贵的店铺。
方知悟嗓音轻飘飘的:“去了你就知道。”
……
不知过了多久,跑车在一条落叶未被环卫工人及时清扫的老街停下。
方知悟摘下墨镜看了眼侧对出去的古旧店铺,示意池霭:“到了。”
池霭随他下车,环视一圈没发现任何跟服装订做相关的招牌。
方知悟却径直推开了距离跑车最近的店铺木门,语气亲昵地唤道:“明叔,我来了。”
站在高挑的背影后探头一望,池霭瞧见了颇有上世纪风情的装潢布置,以及一个站在散落着无数布料和图纸的桌子后面,侧头查看着塑料模特身上旗袍的中年男人。
被唤作“明叔”的男人听到方知悟的声音很快转过头来。
他的目光没有在方知悟脸上停留过久,而是掠过他,注视着从他身后上前的池霭。
“少爷就是要给这位小姐订做旗袍吗?”
扶着半滑下来的金丝眼镜,明叔称赞池霭一句,“看小姐的气质,穿旗袍肯定好看!”
“明叔,你不能叫小姐,她是我的未婚妻。”
方知悟随手关上门,在狭窄的店铺内寻到仅有的一把椅子坐下。
“原来是少奶奶啊。”
听到“未婚妻”三个字,明叔唇角眼梢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花。
池霭见到这老派的店铺,以及店铺主人老派的称呼,便猜到了方知悟带自己来这里所为何事——她知晓方家有位雇佣了很久的御用裁缝,非重要场合轻易使唤不得。
看来就是眼前这位。
明叔放下手头的工作,忙不迭地去为方知悟和池霭泡茶。
他像是独自寂寞久了,对着两人就有些絮叨:“少爷,几年前我就和您说把少奶奶带来我这里做套衣服,您一直藏着掖着不肯答应,今天终于舍得让我见见了!”
方知悟把玩着指间的墨镜,睨向池霭一眼,理所当然地把过错归拢到她身上:“她是学生,还没毕业,日常忙得很,连我妈都很少见,也就是现在大四实习了才有空闲。”
“是这样啊——”
“忙点好,忙点好,只有头脑聪明的人才有许多事情忙呢,不像我那个儿子,让他先把裁缝学起来不愿意,非要出国学习洋人那几套,毕业了又找不到工作在家里蹲着。”
把茶杯分别递给方知悟和池霭,明叔又从内间搬出一把椅子放到池霭身后,接着才转头走向工作台,拉开内嵌的抽屉,从中取出一套测量身材尺寸的工具。
他们之间显然很熟,方知悟听着他的抱怨,随口道:“那有什么难的,你儿子想进哪个公司,或者将来有什么打算,和我说一声就是,我找人帮他安排。”
明叔义正辞严拒绝道:“不能这样,少爷,他得自力更生!”
“好,都喜欢自力更生……”
方知悟反复念叨着这个词语,不知想到什么,扭头瞪了池霭一眼。
池霭捧着青花瓷的茶杯,被他瞪得莫名其妙。
幸好那头明叔道:“来,少奶奶,请到这里来,让我为您测量尺寸。”
第13章
明叔家里世世代代都是裁缝,而他本人的从行年数更是占据了半生。
工具在他手中不再是冰冷死物,一串串精准的数字经由唇舌报出,又被他妥善记录。
测量完尺寸,明叔询问池霭有没有喜欢的颜色和图案花样。
池霭本想客气回复对方看着来就好,她相信专业的眼光,谁料在旁边坐也坐不安分的方知悟,突然从夹克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张折叠四方的纸。
“旗袍的式样我已经帮她想好了,明叔你按照这张图来做就行。”
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不把纸张打开给池霭看过,而是径直交到了明叔手里。
明叔低头细细看完,问:“这件旗袍是少爷您设计的吗?”
“嗯,很久之前随手画着玩的。”
得到方知悟的答案,明叔含笑夸奖道:“这件旗袍光是在脑海里想象出来我就觉得很适合少奶奶了,少爷您这么有天赋,不干我们这行真是可惜!”
方知悟端着青瓷茶杯,动作优雅地喝了口茶水,对明叔的提议表现出几分兴趣:“等哪天我酒吧开腻了,说不定会来你们行业试试。”
“那太好了,阿贤不愿意学,我这手艺传给少爷您也是一样的!”
阿贤是明叔孩子的小名。
明叔这话出口,隐隐有将方知悟看作自己子侄的意思。
可归根究底明叔不过是方家雇佣的一个裁缝,而方知悟却是高高在上的少爷。
池霭以为方知悟会露出被冒犯的不悦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