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1 / 2)

木利厚实的肩膀如山岩般坚硬,满是茧子的双手摆砌着木块,分别抵住腰带的左右两端和中间位置,又用几个木块,堆在状如云梯的木块底部,起到加固作用,左右手并用,缓缓推向腰带。

“三星拱月?底盘加固?”墨无痕眼睛一亮来了兴致,双手举在腰带上方,虚空比划,“有趣有趣。如此这般,此城危矣。”

我心说木利啊木利,敢情还藏着杀手锏啊?早使出来不就完了么?非要整成球星登场仪式,越大牌越是最后出现。

我这还没高兴两三个眨眼的工夫,墨无痕做了一件事,让我顿时心生怒火。

他从腰带围的物件里,捻起三枚铁钉,顺着腰带的扣眼探出,顶住木块的中段,稍一用力,木块又散了满地,甚至将后面星罗棋布,象征弓箭方队的小木块,也砸得七零八落。

“你个死胖子,居然作弊!”一股火气直冲脑门,涨得我满脸通红,结结实实痛骂,“居然用这么下作的手段?你是胖的找不到脸了,还是本来就没脸没皮?这么大的一坨儿头骨糊得全是脂肪吧?”

“南老师,你好歹也在大学当过历史老师,古代攻城守城,不会像那些学生,考完就忘了吧?”墨无痕倒是没有动怒,继续抖动满脸脂肪阴测测笑着,“作弊?呵呵。你这是监考监出职业病了吧?”

三十九

在冷兵器时代,各国之间轻易不会形成战争,原因并不是统治者心怀仁慈,爱好和平。而是古时城墙,为了达到战略防御作用,不仅墙体坚硬,既厚由高,外围护城河环绕,形成抵御外敌的坚实屏障。

由此,攻守城器械,也相应地发展起来。云梯,则是其中一种,主要用于部队攀登城墙,由车轮、梯身、钩组成。梯身可以上下仰俯,靠人力扛抬依架到城墙壁上。梯顶端有钩子,用来钩住城缘。梯身下装有车轮,可以移动。

在鲁班发明云梯之前,此器械夏商周三朝就已经有了,名为“钩援”,鲁班只是加以改进。

多说几句,朋友们看古代战争电视剧或者电影,但凡有攻城镜头,往往有“守军直接推倒梯子,爬在梯子上的进攻军人抓着梯子摔得稀烂”的画面,其实这压根不是云梯攻城的场景。

云梯要是这么容易就被破了,攻城的部队脑子进水么?眼睁睁地看着士兵送死?真实的云梯异常巨大,格外沉重,底部有车体固定,与支架形成最牢固的三角形(可参照现代的消防车云梯),更何况钩子钩住城墙,单凭几个人就能推倒,说神话呢?并且云梯都会配以强弩部队,噼里啪啦一阵箭雨接连不停,守城士兵稍不留神,就能射成刺猬。

防御云梯有滚石、落木、沸水、烫油等数种方式,方才陈木利和墨无痕的攻防模拟,外人看来就像俩小孩儿过家家,蹲地上玩石子、堆木头,其实是“高手过招,不需要动手,仅凭意境,就知胜负”。

方才陈木利的“三星拱月、底盘加固”,是三架云梯同时进攻,同时加固云梯底部,能抵御高空砸落的守城工具,使守军顾此失彼,寻找薄弱点,一举夺城。

我所说的墨无痕作弊,说实在话,确实有失公道。为抵御云梯,古时许多城池,会在城墙中间位置留出暗道、暗眼,当云梯架好,士兵攀墙,躲在暗道的伏击守军用长矛一顿乱捅,巨斧劈砍云梯,此时进攻士兵身在半空,根本无从防御。

也就是说,墨无痕靠着实打实的墨家守城术,抵住了陈木利志在必得的进攻。

书归正传——

我让墨无痕几句话呛得一时语噎,偏生不好发作,心说木利还有最后一次机会,看这架势没啥希望了。一旦真得输了,我和月饼立刻动手,自家兄弟舍命救了我们,跟这俩玩意儿讲江湖道义,那是傻子才做的事儿!

不过,我依然希望,陈木利能在最后一次进攻,赢下墨无痕。

毕竟,这是以鲁班后裔的荣耀,做出的赌注。

“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墨无痕又瞄了眼手表,眉角微微跳动。

奇怪,为什么他这么在意时间?

我来不及考虑,顺手接过月饼递过来的烟,狠狠抽了两口:“木利,等你赢了,咱们好好整几杯,让燕子做几个拿手菜。”

“木……”燕子涨红了脸,眼角挂泪,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整齐洁白的牙齿把嘴唇咬出一排白印。

月饼和奉先,慢悠悠挪动几步,占据了背着朝阳的进攻位置。这样,一旦动起手来,哪怕是略略刺眼的阳光,都有可能是决定成败的关键因素。

我察觉到月饼手指有节奏的敲击腿侧,那是我们大学时参加无线电兴趣小组,记了好久才掌握的摩斯密码。

月饼:“他们根本不在乎输赢,而是拖延时间。”

我:“原因?”

月饼:“我不确定,可能还有别的人们,一切小心。”

我倒是不意外月饼能想到这一层,我都琢磨出来了,何况是冷静聪明的月无华。不过,我诧异于那个“们”字,为什么月饼也有和我同样的直觉,认为幕后主使不止一个人,或者是两个?

除了刘墨二人,始终未现身的他们,到底是谁?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却看到陈木利做了个非常奇怪的动作。

第110章昔人黄鹤(四十五)

木利的目光像两枚钉子,牢牢钉着那几枚代表胜负的木块,眉头忽而皱紧忽而舒展,似乎在下定某种决心。片刻,他把那堆木块收回,选出一根细长木条,架在方形小木块上面,造型类似于跷跷板。随手捡了几块石子,放置木条一端,脸几乎贴着地面,大拇指竖在眼前,似乎在目测距离。

“等下!”墨无痕好像察觉到什么,正要抬手制止,“你怎么能……”

话音未落,木利绷起手指摁下木条,石子准确地落在腰带圈成的城墙之内。在石子飞行的短短一瞬,木利双手快得只剩残影,把剩余木块堆成云梯,推向腰带。

“吧嗒”,那条象征着牢不可摧,墨家守城术的腰带,终于,倒了。也许是太过专注于战局,我的眼前甚至虚幻出“硝烟四起,城墙下尸横遍野,巨大的投石机‘咯吱咯吱’作响,将浸泡滚油燃烧的木块、石块投入城内,守军、百姓或被砸得稀烂,胸腔如同受力挤压捏爆的气球,‘砰’地迸挤出滴答鲜血、腥臭无比的内脏;或被烈火灼烧,哀嚎着撕扯衣服、满地打滚,在剧痛中抽搐蜷缩,终于烧成一截黑乎乎的人炭,焦黑烧糊的皲皱裂痕里,偶尔还有几丝鲜红的人肉,淡淡的肉脂烤熟的香味。”

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天下,群雄逐鹿为哪般?再义正言辞的战争理由,无非是满足野心家无休止的欲望,不过是万千活生生人命的堆砌……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投石机……”墨无痕两腮的肥肉耷拉到嘴角,整张脸活脱脱一个“囧”字,“云梯攻城,何来投石机?你作弊赢得最后一局,有些不太地道吧?”

我和月饼已经做好了“木利失败,立刻暴起,制服刘墨二人”的准备,可是哪曾想老实巴交的陈木利,居然唱了这么一出戏,一时间打也不是,不打也不合适。

原因?

投石机是金属火炮出现之前,最具威力的重型远程攻城武器,利用杠杆原理,将巨石、檑木甚至敌军尸体向城中投掷。在古代大型攻城战,近乎无敌般的存在。象棋中的“炮”,是唯一可以越子的棋种,指的就是投石机,而非我们常识中的“火炮”。

木利虽说用投石机赢了鲁墨二门的千年之争,可是中国最早的投石机虽没有确切记载,但从某些杂籍古书中,大概可以判断其出现年代,大约是战国时期。

鲁班和墨子,都是春秋时期人氏,比战国时期早了几百年,那时根本没有投石机。更何况是云梯攻城,冷不丁冒出个投石机,就像是两军大将正打得兴起,忽然一军阵营中,有个士兵端起狙击枪,“啪”一枪把敌将击毙,太有违和感了。

墨无痕所说“陈木利作弊,这事儿办得不地道”,倒也不是输了最后一局,恼羞成怒找借口。

我扭头瞅着月饼,心说月公公,咱有些胜之不武啊。月饼扬扬眉毛,摸着鼻子满脸尴尬,耸耸肩双手一摊,颇有些“家长明知孩子考试作弊不对,当着老师面多少辩解几句‘是个好孩子,特别听话,从小就很懂事’”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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