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柏怜青这一句话,细柳便立即察觉到,玉海棠竟然还是避开了她的帆子,递了消息来江州。
否则她内力被封一事,柏怜青不该知道。
除非是山主亲口交代。
“左护法,非是怜青造次,”
柏怜青朝细柳俯身作揖,随即一双眼倏尔看向细柳身边的那位年轻公子,“而是山主有令,妾——不敢违抗。”
她虽未明说,但此刻陆雨梧分明透过她的双眼感受到了那股杀意。
陆雨梧看向山坡底下远处的蝗神庙,影密如蚁,他们正朝这边奔来。
忽然间,陆雨梧视线一低,藉着天边闪烁的飞火,他看向细柳握着他的那只左手,他分明感觉到她的手在细微的发颤。
因为方才那一拽,那根银针像是要扎透她的骨肉,细柳忍住左肩尖锐的疼痛,她右手扬刀指向柏怜青,冷冷道:“让开。”
“左护法……”
柏怜青才张口,那形如柳叶般的短刀袭来,她心下一凛,匆忙后躲,刀锋堪堪擦过她的脖颈。
细柳趁此机会,拉着陆雨梧藉着山径旁的石壁一跃,飞身踩踏众人肩背数步,稳稳落地之际,造船堂中人欲扑上前去,却又始终顾忌着细柳,不敢真的动手。
细柳盯住人群之中的柏怜青:“你我皆为同门,我不想杀你,违抗山主的是我而非你们,后果我一力承担。”
陆雨梧看向她,斗笠之下,她下颌苍白。
“公子!”
山径尽头,浓雨里传来一道这样一道声音,陆雨梧抬首望去,只见陆骧带着一众侍者赶来,将他与细柳围护中间。
“细柳,你本是紫鳞山中人,我不能陷你于两难。”
陆雨梧立即松开她的手,说道。
细柳没有看他:“我今日若不救你,便只能杀你,没有第三条路。”
若她今日选择袖手旁观,紫鳞山也绝不会因此而饶恕她。
她攥住陆雨梧的手腕施展轻功飞身掠去,陆骧等人连忙紧随其后,这一刻,蝗神庙底下所有人都顺着山坡摸了上来。
柏怜青看着他们黑压压的一群人朝细柳与陆雨梧的方向去,身边一个帆子道:“堂主,怎么办?”
“跟上去!”
柏怜青抽出来一柄剑,“山主还有一道手令,绝不能让陈家的人伤了左护法!”
雨水砸着人的脸颊,细柳带着陆雨梧落在一片平地之上,如瀑的雨声中交织着尖锐的竹哨,她回过头,天边飞火流光,造船堂中人堪堪截住陈家众人。
那柏怜青疾奔而来:“左护法!您听妾一句劝吧,甭管是什么表弟还是情郎的,都不比自己重要!我们不敢违抗山主,山主亦不能违抗陈阁老啊!”
细柳面无表情地招来隐在暗处的帆子,可自己人打自己人,大家多少都有点迟疑,她敏锐地察觉到一行黑衣人掠枝而来,抬手扬刀横劈一道,一人从枝头落下来,腹部一道血痕,他在泥地里打了个滚,其他人纷纷下枝袭向细柳。
“保护左护法!”
柏怜青倒吸一口凉气,爆发一声尖叫,她率先持剑上去挡开一人,造船堂中数人一拥而上,与那些黑衣人打作一团。
细柳见自己故意漏招果然引得柏怜青等人上来对阵,她心中一分异样迭起,却无心多想,趁此时机带着陆雨梧飞身而去。
陆骧等人跟上去,那些刀光剑影都淹没在暴雨声中,停在一处河滩上,陆雨梧回身问陆骧:“孟桐呢?”
他离城之时,令陆骧派人去捉那孟桐,以防他真的去请手握兵权的什么人物过来将百姓污为反贼屠杀干净。
“还在官道上!”
陆骧一拍脑袋,险些忘了这么个人。
那孟桐也算是一个重要的人证,必须带回京去。
正是此时,十几名黑衣人踏雨而来,陆骧一见他们,不由骂了声:“狗皮膏药吗?怎么都甩不掉的!”
陆雨梧沉声道:“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你们带着孟桐先走,一定要将他带回京去。”
陆骧脸色一变:“不可,我怎么能让公子您……”
“放心,”
细柳看向陆雨梧,“我与你一道。”
陆雨梧对陆骧道:“还不快去?”
陆骧没有办法,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细柳道:“细柳姑娘,公子就交托给您了!”
这一刻,细柳拉住陆雨梧转身奔向浓雨深处,虽有电闪流光闪烁照夜,但如倾的暴雨却砸得人眼睫低沉,令人看不太真切前路。
细柳只循着一个方向去,雨水湿透衣衫,满身水泽压得人步履更沉,她在这片昏黑雨幕中,紧紧牵着一个人的手,一刻未松。
忽然间,她步履一顿。
陆雨梧随之停步,见她猛然抬首,他仰面只见雷电的光影照见一道身影四平八稳地落在林梢之上。
那是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又干又脆的树梢有点承受不住他的体重,发出一道脆响,那人一下旋身落到另一半结实的树干上。
飞火闪烁,他那一双凶悍的眼睛盯住底下那女子腰间凛凛泛光的双刀:“细柳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