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越发炽烈, 晃得人睁不开眼。镇北侯府, 门房老高打了个呵欠,渐渐有些睁不开眼, 见周围都东倒西歪的,也想觑空打个盹, 外面忽然传来得得的马蹄声。
老高没当一回事:今天不是休沐日,府上也没有宴请,这会儿正是主人们午休的时候, 谁也不会这么没眼色, 在这个时候上门。想来是个过路的。
结果, 他前脚刚放宽心,后脚大门就砰砰响起。
老高的瞌睡一下子全被吓跑了,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谁啊, 懂不懂规矩?他也懒得叫一起的门房,气呼呼地跑过去开了一条缝, 正想教训对方几句, 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老高一惊,脸上的怒意硬生生扭转为笑容, 忙将门大开:“殿司大人, 您怎么来了?”
门外,归箭放下敲门的手, 躬身让到一边。他身后,萧思睿卓然而立,淡淡问道:“太夫人可在府上?”
老高忙点头:“在, 在。”
萧思睿便没有管他,大步往里走去。
归箭跟上,见老高神色,啧了一声,摇头道:“老高,你笑得也忒难看了些。”老高脸色一僵,就见归箭抬手扔了一锭碎银子过来,“大人赏你的。”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心中不免奇怪:这位这会儿不是应该在禁军衙门吗?怎么忽然来这里了,难道有什么急事?
乔太夫人才要躺下就听说萧思睿求见,心中比老高更惊讶:这可是破题儿头一遭,从来没有过的,出什么大事了?忙叫快快请入。
萧思睿见乔太夫人头上的抹额都卸下了,换了便服,知道她准备睡了,不由歉然道:“我该早些来的。上午和他们商量下月换防诸项事宜,中元和韩奔几个为了军械分配之事吵起来了,耽搁了时间。”
乔太夫人一听:“你午膳可吃了?”
萧思睿在她面前向来不客气的,老实道:“尚未。”
乔太夫人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吩咐备饭,又问他:“什么要紧事,你连饭都来不及吃?”看他神情,又不像是有坏事发生,怎么这么急?不过这小子越大越喜怒不形于色,纵然真有要紧事,她也未必看得出。
萧思睿开口道:“我要娶妻,需要您帮忙。”
乔太夫人全无准备,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顿时大喜:“是哪家姑娘?”萧思睿的婚事几次不顺,简直成了她的心病,一直悬在她心上。偏偏她着急上火,这小子却丝毫不上心,难得他主动说要娶妻。
萧思睿沉吟片刻。
乔太夫人见他神情,心里一咯噔,“你不会看上了不该看上的人吧?”
萧思睿点点头:“人您见过。”
真看上了不该看上的人?乔太夫人狐疑,想了想,她见过的,能叫这榆木疙瘩另眼相看的小娘子?她神色顿变,“你那新认的外甥女儿?”
萧思睿道:“就知道瞒不过您老人家。”
“你啊!”乔太夫人直摇头,“早干嘛去了?还认人家小娘子做外甥女。现在人家都议亲了,你……”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萧思睿苦笑:“我是觉得自己年龄大了些,不该祸害人家小娘子。”
“胡说!”乔太夫人瞪了他一眼,“你才二十二,大什么大?再说,大一点才知道疼人。”见萧思睿不说话,她恨铁不成钢地道,“凭你的身份、品貌,天下哪个小娘子配不得?便是公主,你想娶也不在话下。”不说别人,晋城长公主第一个想嫁他,都明示暗示了好几次了,她实在看不上长公主的做派,不曾接过口。他居然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小娘子?
想到这里,乔太夫人迟疑起来,“莫非那燕小娘子不愿嫁你?”不然这位怎么会忽然没了自信?
“那倒不是。”萧思睿道,“她只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乔太夫人赞赏道:“那孩子是个懂事的,不像你,平时看着不声不响,混账起来,什么祸都敢闯。”她口中责怪,眼中却骄傲得很,哪有丝毫责怪之意,“她既如此说,我就舍了这张老脸,帮你上门提亲便是。”
萧思睿道:“可她现在马上要定亲了。”
乔太夫人哼道:“那也是你自找的。”话虽如此,萧思睿这种性子,难得有了看中的人,她怎么可能不上心?何况,燕小娘子的容貌性情她也喜爱得很,能做她萧家的媳妇儿,真是再好不过。
“只是议亲,尚未定亲,还来得及。”乔太夫人沉吟道,“就是知道你认了她做外甥女儿的太多,这一关不好过。以后即使亲事得成,只怕燕家小娘子也会受诟病。”
这世道总是对女儿家分外苛刻,哪怕这桩婚事是萧思睿一心谋求,然而以舅娶甥,这最后的骂名只怕也会落到燕家先小娘子身上。
萧思睿道:“我倒有个想法,只不知妥不妥,特来向您讨个主意。”处理这些事,没有人能比乔太夫人更可靠,更妥帖。
敢情这小子全盘都想好了,在这等着她呢。也是,这小子但凡要认真做哪样事,什么时候不成过?倒可怜了那个燕小娘子,被他看上了,只怕逃脱无门。
乔太夫人瞪了他一眼,屏退左右:“且说来听听。”
瑟瑟这会儿正要出发去屏山苑。
长安公主年纪小,性子急,见她们都接受了邀请,立马和萧皇后说了,一行人在宫里用过午膳后便动身往屏山苑去。
初夏的午后渐渐炎热起来,萧皇后降恩,叫了软轿把几位小娘子送出宫。
一出宫门,几家的车已经接到消息在外候着,燕家的驴车夹杂在顾、萧两家华丽的马车中,显得格外寒酸。
顾于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跟在她身后的侍女轻轻咳了一声。顾于晚瘪了瘪嘴,勉强收住笑,向瑟瑟赔不是道:“燕小娘子,你别生气,我不是笑你,只是觉得这驴儿太滑稽了。”
瑟瑟听着她不阴不阳的道歉,看了那侍女一眼,见侍女一手握成拳送到嘴边,又想咳嗽,颇有些同情:摊上这么个主子,还真是辛苦。
顾于晚见瑟瑟并不生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倒像被嘲笑的不是她,而是自己一般,原本得意的心情顿时消散大半,心中无名火起,忍不住又讥讽道:“就不知太阳下山时,燕小娘子能不能到得屏山苑?”
瑟瑟微笑:“谢顾小娘子关心。”开始认真考虑慢慢行车,拖到太阳下山时到屏山苑的可能性。她该谢谢顾于晚,有她这句话打底,自己到得晚就不显得突兀了。
顾于晚气绝:谁关心她?没气到瑟瑟,倒把自己气得够呛。
陈括刚刚出宫就见到这一幕,见状微微皱眉,快马加鞭,赶到前面已经先行的长安公主的车辇旁,对里面说了几句。
车辇停下,不一会儿,长安公主身边的宫女过来,邀请瑟瑟上公主的车辇。这下子顾于晚差点要爆炸,恶狠狠地剜了瑟瑟好几眼。
瑟瑟心中比她更气,都是陈括多事!谁要他帮忙了?她暗暗瞪了陈括一眼,却恰好对上他温柔含情的眼眸,顿时一个激灵。
他到底看上她哪里了,她改还不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