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2 / 2)

能让所有阴官都做出如此举动。

只可能是凌枝出手。

她又是个平时不太管事,恨不得躲着事情走的人。

这实在不难猜,一想,就知道是溺海出事了。

温禾安从酒楼的屋檐下几个飞掠,来到了溺海边上。

这里好像才经历过一场致命浩劫,风雨都散了,压在头顶的乌云也拨开了,一点浮金灿灿跃在海面上,照出海面一层又一层翻涌出来的泡沫。

温禾安原本是来找陆屿然的,现在却足底生根般被钉在原地,层层衣角被风吹起来,幕篱上的面纱一次又一次遮过眼睛,按理说,不掀开面纱,不动用灵力,她本该看不见这海。

可实际上,她不仅能看见,还看得尤为清晰。

海面在眼前裂开无数道缝,顺着这些缝再深看下去,能看到被无差别摧毁的许多妖物残肢,它们被海水卷着下坠,下坠的过程中,白瓷碎片,鹿角,海藻,珊瑚,猛兽的尖牙与利爪,雄壮的躯干都散去,化作一根接一根白生生的骸骨。

这片海域,正在下一场无人知晓的白骨雨。

温禾安下意识觉得不对,她闭了下眼,再睁开眼,准备离开这里。而睁开眼时,海面上一切情形都如幻象般散灭,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叫人始料不及,又觉惊愕难言的画面。

她看到了无数根线,一端交错在溺海之上,这段线上裹覆,流动着难以言喻的某种力量,邪恶的,凶戾的,无比躁动,无边阴暗,它们狞动着不管不顾,通通顺着线从一端流淌到另一端。

另一端是温禾安的身体。

温禾安如此静站着,伸伸手,五指合拢,盯着溺海时竟有一种力量充盈到能完全将整片海颠过来,倒过去的掌控之意。她下意识觉得危险,同时又打心里漫出无边的渴求,像被蛊惑了心神,觉得自己已经在烈日下暴晒了很长时间,唯一能救命的水源就在溺海之中。

一种错乱至极,虚实难分的荒谬之感。

温禾安抿着唇拽着幕篱往下压了压,冷着脸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这里。

温禾安回了城东的府宅,回来后盯着四方镜看,心神不宁,甚至觉得自己脸颊又有发烫的迹象,可摸上去又还好,像是错觉。

她用手指摁着眉心,这个时候去巫山的酒楼无疑在招麻烦上身,她不想面对任何世家的长老,现在也没有耐心应对他们质疑的眼神和挑刺的话语。

谁知先等来的不是陆屿然的消息,而是凌枝的,她道:

【解决了。】

温禾安戳进去,问:【人呢。】

【罗青山接手了。】

温禾安盯着消息看了好几遍,深深吸了口气,眼底闪过轻微的烁动,最终原地抖开一道空间裂隙,去了巫山酒楼。

第59章

巫山酒楼前, 温禾安站在树荫下,伸手扯了下眼前的面纱,给商淮发了条消息。

没过一会, 商淮恍若神游天外般走了出来, 见到她,天悬家小公子一张俊俏的脸惨无人色,好似才出手解决溺海问题的人是他而不是陆屿然,他勉强扯了下唇角,低声朝温禾安道:“来吧, 今天酒楼里都是自己人,大长老前天也回族中了。”

“但要先等等, 罗青山那边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见他这样,再想想凌枝的性格, 温禾安大概能猜到点什么。

直到跨进酒楼, 发现事态比想象中的更为严重一些。

整个二楼都被封起来了,在他们过阶梯时, 有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压着头被侍从领着上了二楼, 酒楼之中巫山的人也被某种氛围催使着严阵以待,但得益于商淮这张脸, 温禾安没有受到任何盘查。

商淮在二楼停下脚步,左脚错右脚地抵在酒楼的围柱上,看着眼前的一幕, 不知道是该气得连笑几声还是该捂脸哭一阵,他抬眼去看几十步之外的凌枝。

去溺海一趟,她的辫子沾了水, 回来后索性拆了,一绺绺带着俏皮弯曲的小卷, 长而蓬松,撒在胸前肩后,身段小巧,脸在发丝的映衬下只有巴掌大,苹果一样的微圆。

怎么看,年龄都不会超过十五岁。

然而此时此刻,她脸上没了半分稚嫩之色,方才还压着斗笠,行色匆匆进来的人此时取下了遮掩,露出张有些颓然憔悴的脸,这张脸商淮认识,见过,暗地里骂过不止一次——阴官家有事相求笑吟吟,没事相求牛气哄哄的三执事姜绥。

他在凌枝一眼之下,又是难堪低头,又是下意识捂脸,被训得跟狗一样。

“——家主。”姜绥现在的心情只能用心如死灰来形容,他甚至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倒霉,天知道,他当真只是不得已接受了玄桑的遣令,来辅助天都下溺海取双煞果,他连银钱都没拿一分。

那一声家主,直接把商淮的魂都喊没了,抵在漆柱上的手都颤了下。

酒楼里聚集了泰半身在萝州,有名有姓的阴官,他们微低着腰,也没人敢说话,又以姜绥和另一位为首,因为身份最高,所以咬牙顶下所有怒火。凌枝的眼神落在他们头上,像把刮骨凌迟的刀。

半晌,她问:“今年负责监察这条支脉的人是谁。”

姜绥身边站着的男子闻言闭了下眼,朝前踏出半步:“家主,是我。”

阴官家的二执事,肃竹。

姜绥朝他隐晦地投去了同情的一眼。

“是你。”四大执事算是凌枝最为得力的下属,平素最能说得上话的人,凌枝盯着肃竹看了会,走到他跟前,颔首,语气有种风雨将来时的平静:“姜绥说他受了师兄的调令来帮天都,那么你呢。二执事,你何时来的萝州,帮的是谁,接的谁的命令?”

肃竹额心有汗沁出来,凌枝的气息扑面而至,修士难以察觉,对阴官来说却有致命的压迫感,那就像是一片沉深的海,水反复没过口鼻,只需几个照面,就足够把人溺死。凌枝毕竟是可以强行压住渊泽之地的人。

凌枝用手掐住他的下巴,瞳色冷得吓人:“今年排查支脉过程中的水晶石拓印呢。给我回答。”

肃竹不敢再耽搁,发梢上已经有汗滴下来,洇进地面的绒毯中,他咬烂了嘴里的肉,艰难地道:“给,给玄桑了。他也看过,这边没有问题。”

玄桑,凌枝的师兄,如今阴官本家当之无愧的主事人。

凌枝的脸色霎时冷成了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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