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样的答案,艾达的表情如常。她说:——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我是通过占卜为你寻了一条出路,凭我从你同伴那里换来的香烟,在我丈夫吸完后,剩下的烟灰为我指出了这条路。以及,你已经有一位同伴凭这种方式逃脱了这座房屋,这个家庭——
他叫:艾达的嘴稍微停滞了一下,凭空说出一位日本人的姓名,有点困难。但这难不倒一个有天赋的占卜师。
morofushihiromitsu.
她的口音奇怪,但已经足够传递清晰的信息。
诸伏景光。可是,凭什么!松田阵平的手愤怒地震颤着,但是甚至没有办法去问: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他离开是按照你的预言,杀死了旅客们,最后还独自一人离开了荷兰吗?他没有办法去问,心中知道这不可能,但光凭自己所猜想到的这种可能都是一种极大的羞辱。这种羞辱无处琢磨,难以分辨这是来自于艾达的口述还是来源于自己的胡思乱想。他仿佛又看见过去的一些碎片,草地,还有伊达千波的脸。最后他咬牙切齿地想:那个小家伙都肯抛下自己后选择亲近的人,绝对不会是个会杀死无关旅客的疯子。
此时艾达已经带着他走到了地下的尽头,手也抚上那古旧的沉甸甸的大门。不知为何,他因无来由憎恶发烫的双颊,忽然像被一盆冷水扑面浇灭了一样瞬间哑火。他几步上去,一把抓住了艾达的手:“等一下!不要开门!”门里有人!
但是已经晚了。门打开了一条缝,昏暗的室内里,有一个让他感到莫名熟悉的黑色身影猛地站起来,并且举起手: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动作是为什么,身体就已经先一步开始行动。松田阵平拉着艾达就跑,边跑边生气:这什么道啊一条路走到黑,这个通往地下的通道没有任何掩体,还狭窄,如果对方有枪的话都不用瞄准,这真是瞎子都能打中了!也不知道八十年代的枪卡壳率怎么样,能不能关键时候走运一回……
然后他就听见了清脆的现代枪上膛的声音。
太棒了。其实还好,能及时提醒自己还是个现代人,很有意义。就是能不能别在这时候响。那这怎么办呢?
他来不及多想,手上发力,想把艾达送到自己前面去。在这样的危急关头,一点点细微的动静也清晰无比。先是手扣动扳机的声音——这个人开枪没有丝毫犹豫,果决地吓人——然后是子弹钻出枪膛的爆鸣:真奇怪。我听得竟然这样清楚,也迟迟没有感受到痛感,为什么?松田阵平后知后觉,一时间居然胆大包天,敢于自信回头——
他什么都没看见。彻底覆盖了他感官的是惊天动地的来自这片大地的震动,简直就要把他震死在这个通道里,强度仅次于他当时位于亚瑟船上时感受到的暴风雨。艾达也消失了。他知道锈湖又一次大型地调换了时间。不知是好是坏。松田阵平努力撑着走廊的墙壁,看着用以照明的木柴却越烧越旺,缝隙里忽然窜出的烈焰宛若夜间平原的野火。不,不止——有一抹幻象,一座岛屿上倒塌的猫头鹰形木制建筑正轰然倒塌,火焰烧灭的白灰像患了病的乌龟的甲壳那样开裂。他究竟看到了什么?那绝对不是出现在这个房子里的过往……
越过群山,是夜幕下的一片大湖,它如镜面一样平静地反射着月光。明明——明明艾达希望那个年轻的亚洲人离开这里。她低下头,看着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但是,为什么,自己却出来了呢?这根本没有意义。艾达心想:我要折返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