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说。
海神之子可怕地颠簸了起来,透过窗户向外看,整个世界简直如水洗了一遍,已经看不见天幕了。海水仿佛凝成了固态,巨石般轰击船舱。人鱼已经非常非常久地没有在漫长的生命里见过这般光景,周遭的温度也在迅速地下降。他感觉自己的手指寒冷刺痛,于是赶在手指彻底僵硬前,抽出了黄金长笛。
大海并不听从他的指令,却肯怜惜祈祷。亚瑟在一瞬间听见了海洋的回应,随即明白了现在究竟是怎样的情况——难怪这位不请自来的卧底先生非要压着这艘船原地不动。
他赌这里是暴风眼。
“你在愣什么?跟我一起去叫所有人出来!”
松田阵平用力拍了绘里香一下,抓住她的手腕准备下楼;绘里香却忽然用力地挣脱他:“我去叫人,你留在这,听到没!”
“为什么……”
“照我说的做就是!透过窗户,盯紧外面,听人鱼的笛声……”
她匆匆消失在昏暗的船舱内。
所以她是要我一个人呆在这里,被堵在门口,什么也做不到,只能透过被水洗了一般的窗户狼狈地观测暴风雨?对,还有若有若无的笛声……他努力睁开眼,却看见四周旋转起来,灭亡又新生,刺眼夺目的光从船的最前方散布而来。
亚瑟一边吹着长笛一边凝望。他分不清这是幻想还是真实,但已经不重要了;在灿烂的光芒中一具古老的躯体腾空而起,从海下始,却半分水都不沾。天幕仿佛彻底崩裂,每一滴雨像坠落的陨星一般直奔大海,留下燃烧状的痕迹。
雨太大了。以至于即便是面对面的人也看不清彼此的神情,像是躲在了毛玻璃后。但奇怪的是,松田阵平却看得清空中升腾起的那具遗体的面容和特征。纵使皮肤已经干枯如苍老的树木,颜色也与活人相去甚远,但那具遗体竟然保留着瀑布样散乱的长发,面目也清晰可辨,并且熟悉得险恶……
这张脸我见过。是那一晚,萩选择的易容。我以为他是随便选择,没想到今天却会在这里看见本尊。松田阵平本能般地跑到桌子上,从航海图志、日记、望远镜以及亚瑟为了哄孩子们剪出的莫比乌斯环中翻出卫星电话。
他拨键盘快,电话被接起的也及时。他刚要叫萩原研二,却听见那边应声还来不及就传来水波的声音,接着是电流呲呲的响声,电话挂了。仿佛手机掉进海里了一般,再怎么打也打不通了;可是纽约怎么会有海?船再次倾斜,松田阵平简直要疑心这是一场遍及世界的大洪水,所以呢,方舟在哪里?
松田阵平扶着房间里固定的家具,再一次俯在窗边,注视着天空。看见降谷零向前走了几步,最终举起手,轻轻触碰到悬停于空中的那具遗体。陡然间金色的大雾笼罩了整片海域,那具遗体鲜红地仿佛燃起大火,新世界的第一滴泪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