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淮面上柔和,只静静看着女帝。
陆玉心头怒意横生。
她心里清楚,苏云淮这是恨女帝方才让她射鹿。射地之礼本应由丞相去做,所谓丞相辅射并不绝对,历代也有让心腹大臣辅射的。女帝方才这么做,等于在这件事上架空苏云淮。看起来是一项礼仪流程,其实也是在告诉百官,皇帝心向谁。
陆玉握紧手中弓,伸臂,“此弓亦是陛下赐予,苏相可用这张弓。”
疾风肃然。只偶有鸟鸣,将人群寂静短暂惊散。
苏云淮仍只是看着女帝,静若无澜清潭。
“一张弓而已。相父想要,朕便赐你。”明明只是与苏云淮不过一臂距离,女帝将弓递于身边谒者。谒者双手呈弓,“苏相接弓。”
苏云淮眼中含笑,笑意散在风中。
“臣苏云淮谢陛下赐弓。”
……
宾射结束后,陆玉回府路上坐了马车,一身酸痛,趴在马车里的凭肘上打着瞌睡。马车晃晃悠悠从北门而出,车铃忽停,车也跟着停了。
陆玉身见给事中衔职,多次出入宫廷,按理说宫门尉早就认识她,怎么突然拦下马车?
她掀开车帘,“怎么停下了?”
一掀帘,对面却是江展。
“陆郡王。”他也乘坐马车,在对面马车上掀了帘子,朝陆玉抛过来一个东西。陆玉接住仔细一看,青瓷瓶身光亮,是瓶伤药。
江展道,“好好养伤,你的命,我要。”
陆玉凉凉瞟他一眼,撂下帘子,“快走。”
两辆马车交错而过。
宾射结束后,女帝封诏于江展。
谒者持诏书到世子府时,江展正要送江永去学宫。
谒者作揖,“安王殿下,请接陛下诏书。”
家仆唤来史夫人,祖孙三口接诏。江展心中打鼓,不知女帝何意。
“淮安王江展宾射竞艺夺得鳌首,打虎有功。恢复其车骑将军一职。”
史夫人欣慰舒气,“谢陛下。”
江永接过诏书。
果然那日燕礼结束后赐酒肉药膳不是女帝一时兴起。这是准备重新起用他的意思。
这实在是一件意料之外的喜事。
史夫人宽心道,“总算有一件好事了。”
江永开心道,“长兄,那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就可以随时回长安了。”
江展点点头。
虽然将军一职还未即刻赐下金印紫绶,不能有真正兵权,但占得这个名头,再掌权已是时间问题,就看天子何时需要了。
史夫人反复叮嘱江展切不可得意忘形,起落只在陛下一念之间。江展点头保证自己会小心,让祖母放心。在长安短暂停留后,江展不久便返回了淮安。
————
未央宫。
苏云淮又一次深夜求见女帝,得到的答复仍是圣上已歇,或者圣上忙于公务,一概不见。
自那日宾射后,苏云淮就没有见过女帝。
今夜求见再次无果后,苏云淮执意不肯走,“我在未央宫外等候,直到殿下肯见我为止。”
苏云淮掀袍欲跪,被女帝贴身侍从官架住,“苏相何必呢,女帝当真不在里头。您在这跪到天明,陛下也看不到您的一番赤诚之心啊。”
未央宫里出来几位宫娥从门前离开,捧着罗衫往温泉池方向去。
侍从官给苏相使了个眼色,“您看到了吧?”
“多谢使君。”
西宫温泉池接了丹水的深泉挖水道引到了宫里,故而秋冬时节时时可以使用到温泉洗浴。
苏云淮渐入,无人阻拦。
玉甃暖兮温泉溢。水汽氤氲,描绘山峦青石的轻纱屏风隔开池与岸,轻透纱后,依稀可见池中人影。
宫娥将罗衫放在池岸边后缓缓退下。
四边岸上金盘中皆放着镶琉璃铜壶,一盏酒杯,半溢着清透酒液,在华光下泛着晶莹光辉。
女帝恍若没听见身后声音。半个身体浸在水中,水波泛起阵阵荡漾。她在水中挪动,渐渐行至浅水处去捞金盘中的酒杯,露出光洁凝脂般的后背。
苏云淮呼吸轻缓,“陛下,泉中饮酒会醉的很快的。”
极轻的“铛”一声,空酒杯放置于金盘上。
“壶中还有酒,相父同饮吗?”
“臣不敢。”
“用我的酒杯。”她道。
女帝仍背对着苏云淮,这会大概是累了,侧着身体趴在了池边。温水一波波轻荡冲刷她的身体,隔着屏风,依稀可见泉水亲吻的半边乳缘。
苏云淮袖手敛目,“臣不敢。”
他低下眉目,不敢多看。
片刻后,听见波水荡漾的声音。
她朝屏风这边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