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对,这明明是死不认错,死不悔改,应该被世人唾弃……
呀,你不要跑,今天一定要把话说清楚。”
今天因为要招待同窗,云初家里的暮食非常丰盛。
盐菜油渣包子,狄仁杰觉得这是人间美味之绝唱。
羊肉臊子面闻着不怎么样,进入口中之后,狄仁杰立刻就爱死了这个微微发酸的汤饼,认为人活在世间,若是没有此等美味,将枉活一世。
腊羊肉萝卜汤里闻不到丝毫的腥膻味道,羊肉与萝卜配合的恰到好处,中间还有胡椒微微的辣味,一碗汤喝完之后,迎着冷风吐一口热气,四肢百骸暖气顿生,就连心头都暖洋洋的。
这一碗热汤让狄仁杰眼泪差点流淌下来,他觉得老父亲受风湿之苦久矣,若是能在此寒冬之日,饮上如此一碗热汤定能缓解痛楚。
很快,父亲的模样就逐渐模糊,最后消失了。
因为云初家那个叫做三肥的厨娘又端来一盘子韭菜鸡蛋馅饼,绿莹莹的韭菜配上黄嫩嫩的鸡蛋,咬一口汁水四溢,奇香扑鼻,滋味之鲜美,回味之醇厚,为狄仁杰平生仅见。
此时此刻,莫说《陋室铭》,就连疼他入骨的老父亲狄知逊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不是不孝,只不过是他已经把身体里所有的感官都用在了品尝美味上。
直到盐菜滚豆腐被肥厨娘端上来之后,狄仁杰此刻觉得全身上下,除过味觉变得灵敏无比之外,好像别的感官都消失了,就好像全身上下只剩下了一张嘴跟一根舌头。
历来对自己情绪控制得极为严格的狄仁杰都是如此,其余人等自然比他还要不堪。
当每个人面前的餐盘里一点食物渣滓都找不到之后,众人这才齐刷刷地将目光投注在云初身上,不但幽怨还有些多情。
云初瞅着巨大的空荡荡的笸箩,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十七个人,竟然吃掉了云氏十三口三天的口粮。
不说别的,仅仅是盐菜油渣包子,两百多个就被他们一顿给吃光了。
真不知道这些孩子以前都吃了些什么。
狄仁杰的灵魂最早从天空飘落到身上,觉得肚子被腰带勒得很痛,就站起身松一下腰带,然后就听到自己的同窗们此起彼伏的喊痛声。
有的松了腰带,有的去了茅厕,有的将身体靠在墙上,喘着粗气。
“住在这里,平日里就是这样的餐饭?”
云初摇摇头道:“没有今日这般丰盛,还有一些菜式没有上来,不过,十天之内,必定不会重样,到了春夏,蔬菜多起来之后,一个月内应该都不会重样。”
一个学子嗫喏半天,最后小声道:“这般食物每日费用几何?”
云初瞅着狄仁杰道:“你觉得应该是多少?”
狄仁杰摇头道:“别问我,此刻,就算你把这餐饭定作千金,我还是会吃的,就是吃得少罢了。”
云初笑道:“那是你的错觉,这些东西都不是值钱的食材,到了春夏秋,价格还会更低。
某家以为,连房费,带餐食费,一月一贯钱如何?”
狄仁杰点头道:“公平至极,可惜,一月一贯,一年就是十二贯,几乎是家父这个六品州判两个月的俸禄,这并非普通学子所能接受的。”
说完这句话,狄仁杰又长叹一声道:“某家也知晓,好东西自古以来就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到的。
云兄还要福泽晋昌坊的坊民,自然不可能不赚钱,我明知一贯钱一个月不算多,却还是心有戚戚焉。”
云初点点头道:“目前就这个价格,还望诸位兄台回去之后多多告知同窗,希望家有资财者前来入住,如果不能承受这个价格,就不要强求了。”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云初送狄仁杰一干好友离开了晋昌坊。
这对他们来说是极为震撼的一天,早晨,就在自己身边有一个活生生的人被谋杀了,还是当朝大官的亲孙子,众人又被金吾卫跟大理寺的人盘问许久,本来就心情很乱,没想到,来到这贫穷的晋昌坊,却遭遇了平生罕见的双重震撼。
狄仁杰的梅花虽然让人心旌摇动,还在承受的范围之内,毕竟,国子监中这样的才子不多,仔细找找终究还是能找出来几个的。
但是,云初的一首《陋室铭》就让学子们感受到了什么才是盖世才华。
只有美食……不说也罢……
什么都好,只是这响动频频的钟鼓真的让人着恼,每一声都催着人早点滚蛋。
云初背着手回家的时候,刘义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跟在云初身后半步的位置谄媚地道:“可曾满意?”
云初点点头道:“总算是又有了一门可以长久做下的好营生。”
刘义笑得脸上皱纹都平了,连忙道:“小老儿算过了,只要每间房子,加上吃食的费用,一月有一百五十文就能有赚头。”
云初不置可否得道:“所以,我问他们要了一贯钱!”
“啊,半年,还是一年啊,郎君,千万不敢是一年啊,那样会亏本的。”
云初停下脚步瞅着这个老实的坊正认真的道:“一月一贯钱。”
“啊——郎君啊,这不成啊,这不成啊,一个月一贯钱没有人会来住我们的烂房子的。”
云初抬头看着远处白墙上的红梅与字迹悠悠地道:“以前不值,现在,千值万值。”
刘义低着头继续跟着云初往家走,快到云初家门口的时候,他才咬着牙道:“这些学子来咱们这里居住,吃食总是要照顾的,小的觉得府上的厨娘供应不来,是不是从坊里招募一些干净的妇人当厨娘呢?”
不等云初回答,早早守在门口的崔氏就呵斥道:“你们想偷府上的菜谱?”
刘义被呵斥地一脸尴尬,搓着手对云初道:“小的就是觉得府上的人手不足……”
“府上人手不足,郎君自然会去买一些奴婢回来使用,不劳动坊正操心。”
云初瞅着崔氏铁青的脸,就指指崔氏对坊正道:“他是府上的内宅大管事,这种事听她的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