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薛祥这次点头幅度大了不少。
“所以我最多就是丢人;你呢,充其量就是罢官。”李善长扶着薛祥的手臂起身道:
“但只要迁都成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时咱们就像牡丹旁边的芍药,不管被割掉多少次,都会重新长出来。而且越开越盛,盛得让人分不清,哪是牡丹,哪是芍药!”
“明白了,相爷。”薛祥稍稍安心。
……
翌日申牌末刻。
收到请柬的勋贵、功臣、皇帝老乡,陆陆续续来到洪武门前,接受禁卫检查,准备入宫赴宴。
只是宾客们一个个满脸忧惧,低头不语,气氛十分凝重。看上去不像去参加宴会,倒像是要上刑场一般。
朱老板的饭,确实让人吃着提心吊胆。
他上次请人吃饭,结果表演了个大烤活人。这次又请人吃饭,还不知又要玩出什么花样来……
众人一个个都腚上有屎、心里有鬼,能不害怕就怪了。
但怕也得来啊。谁敢不来,估计下一刻禁军就要上门请吃牢饭了……
众人忧心忡忡入宫,在内侍引导下,一路进了大明门、午门、奉天门。
穿过重重宫门时,他们感觉自己就像钻进瓮里的鳖,而且还是一个瓮套一个瓮,休想逃出朱老板的手掌心!
宴席设在奉天殿前宽阔的丹陛上,而且只在左右两侧设了两排长桌,空出了中间好大一块。
中间还铺着地毯,显然有好戏上演。
更让宾客们意外的是,皇帝居然早就在金台上大马金刀的坐定。
朱老板右臂撑在桌案上,右手支着腮,面无表情的看着走上月台的众人。
众人赶紧纷纷磕头,朱元璋只微微颔首,便没有更多表示了。跟往日一见老乡和老兄弟,就毫无架子起身相迎,称兄道弟热情寒暄的样子大相径庭。
朱老板不开口,没人敢坐,宾客都老老实实立在丹陛上,低着头不敢看皇帝一眼,更没人像往常那样,跟他拉家常,套近乎。
待众宾客到齐后,再次一齐叩拜皇帝,朱元璋这才挥挥袖子道:“都坐吧。”
“谢皇上。”众人齐声谢恩,爬起来各就各位坐定。
朱元璋环视众人,缓缓开口道:“今天是八月十五,诸位要么是陪咱打天下的老兄弟;要么是开国功臣之后;要么,则是咱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老乡亲。所以今天把你们请来,一起过个团圆节。”
“谢皇上。”众人赶忙再次道谢。
“传膳吧,边吃边聊。”朱元璋挥下手,便有乐声奏响。
乐声中,宫人端着朱漆托盘,将一道道菜肴摆上长桌。
众人一看,虽然还是四菜一汤,但居然还有一道荤菜。
“还行,比年初一那顿强。”有人小声道。
“瞎说,你看仔细了,那是苦肠!”聪明人却一眼就看出玄机道:“杏仁拌苦菊、苦瓜炖小肠、苦笋炒雪里蕻,还有苦菜汤……什么中秋团圆宴?这分明是中秋百苦宴啊……”
第一六八章 真假花鼓词
八月十五,本该满月当空,丹桂飘香。
夜幕降临后,一轮红色圆月,悄然挂在了东华门处。
然而奉天殿月台上,却没有桂花香味,而是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臭味。
“什么味儿啊这是。”不明就里的来宾小声问道。
“像是那种臭味。”上过战场的就熟悉多了,这像是死人的气味。但这大过节的,都避讳不敢明说。
“相爷,看出门道来了吗?”吴良小声问坐在左首的李善长道。
“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又臭又苦啊。”李善长正襟危坐,轻声道:“且这奏乐,也不是宫廷韶乐,而是北曲《山坡羊》。”
“山坡羊?”吴良蒙圈。
虽然中吕《山坡羊》有不少名家填词,但李善长很清楚,上位肯定只知道那首《潼关怀古》——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他便跟着曲子轻哼起来:
“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吴良听完,深自不安的小声道:“在新盖的奉天殿前唱这个,似乎不太吉利吧?”
“谁说不是呢?”李善长无所谓的笑笑道。
他知道上位心里很不痛快,那就让上位痛痛快快发出来。
等他发做完了,消了气,大家再一起劝他,早日搬进这‘万间宫阙’去。
这时,宫人又给来宾斟上酒,朱元璋端起金杯道:“来来,咱们先共饮此杯。”
“是。”众宾客赶紧端着酒盅起身,跟着皇帝仰脖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