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这样,小缘。”
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他的身型还是那么单薄,单薄得可以轻而易举地触到他的骨骼,“其实你想要被物化,被支配并不是什么大错。可你不能总是逃避,更不能陷入逃避带来的温柔乡。你要明白,逃避无可厚非,但你也要明白它在你但生命中必定是短暂的。逃避是为了积攒勇气,为了去面对。”
奚子缘小心翼翼地抬起眼,他凝视我一瞬,又转过头,快速躲避我的视线,看向花园里废弃的水池。他还是不明白,还是不懂。
他抿了抿嘴,“不面对的话,会怎么样呢?”他问。
“那样会招来更大的痛苦。不面对才是所有痛苦的根源。”我平静地答道,“你的父母逃避痛苦,因此他们不断地重现创伤,让你继承伤疤。你逃避痛苦,因此它成为一道母题,一类原型,它在你的人生里不断地闪现,成为你灵魂的影子。”
第58章柜子里没有眼睛(四)
赶在日落前,我和奚子缘走进了疗养院。
我当然没有给奚子缘预约心理的介入治疗,仅仅是最基本的评估。但出乎了他的意料,我看着他的表情由视死如归到讶异惊诧,无奈地戳了戳他的额头,心想我在奚子缘心里有多独裁残暴,“你一天都想些啥。我怎么会强迫你去做这些事?”
奚子缘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好意思地傻笑。
心理评估的程序已经从三十多项检查压缩到了综合测评,和检测基因等级一样方便。
坐在家属等候区,我望着小缘被戴上面罩,隔着玻璃墙,他向我挥挥手,随后躺进休眠仓。休眠仓亮出绿光,代表启动。现在只需要睡一觉,做一场梦,就能得到一份精确的分析报告。
这个过程遵循人类的睡眠周期,有一个半小时。左右无事,我不想守着发呆,便起身四处闲逛。我往康复中心走,那儿我住了三年,再熟悉不过。
我走出复合检查大楼,穿过葱郁的草坪,走入漫长的下坡通道。这条通道连接着康复中心,修建于湖底。
随着步伐,空间下沉,直至埋入地下,我的视线与泥土上的花草齐平。为了营造安全感,通道以清水混凝土半包,其余皆是清透的玻璃。走到湖底,红色的鱼成群结队,有时悠然漫游,有时俶尔远逝,岸上的阳光和水一齐流动,化成粼粼的波,整个蓝色的世界寂寥又沉重。
如果说那条石头路是为了提醒人们面对痛苦,那么这条沉入湖底的通道则是帮助人们获得平静。
待在精神疗养院的第一年,我不喜欢这条通道,甚至颇为恐惧。这儿实在太静了,静得压抑,静得发出呐喊,都只能听见自己的回声。每每走过,我总是大步流星,唯恐慢了会被背后臆想出的怪物抓住。
然而,第二年,我的态度发生大转变,我逐渐依恋上它,依恋上它带来的沉静。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哪儿也不去,就待在这儿,仰着脑袋数今天有多少鱼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