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蜷缩成了团,头埋在臂弯里,动也不动,啜泣声被簌簌落雪被覆盖,传不到山脚,更穿不透扶苍山。
这仙,身死道消了。
这妖,是哭不回他的。
江逾白盯他了好久,喉咙发苦,眼眶发涩,眸色由深变浅,生怕这颗脆弱的桃碎在他眼前。
和尚闭上嘴,杵在两颗苍松中间,半阖凤目,保持沉默,做个透明的木头人。希望再睁眼时,就能把那般惨烈的画面移出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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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三两颗星子爬上青空,不同种族的部队逐一撤离扶沧战场,带着凯旋归家的自豪。
当然,还有对仙君的感激。
但究竟有几分几厘,却无从得知。
只剩一队人族剑修未走,仙人殉道后,他们逆流而行,从北域疆线处赶过来,一直跪到日暮四合。
为首的男子含着热泪,亲手点燃了九十九盏鲛油琉璃灯。他身形高大,走路姿势却一瘸一拐的,周身腥气缭绕,应是受了极重的伤。
葳蕤灯火将他们的鸦青色劲装映得深沉,在大白的雪原里格格不入。
男人旁若无人地跪在地上,口中喃喃低语,似乎在虔诚地祷告。
盏盏烛火迎风摇曳,乍眼的鸦青袍,三尺有余的长剑,此间种种场景,迫使江逾白从恍惚的神思中寻得半分清明。
他僵硬地偏过头,眸光流转,寸寸扫过山脚的修士们。
最终停留在跪地涕零的领头人身上。
——他知晓,这便是归元先祖。
这时,恰逢先祖起身整队。
视线落定的一瞬间,江逾白彻底愣住...
先祖高大壮硕,面容憔悴却掩不住眉宇的锋锐,还有几分熟悉感。
万年前,归元先祖偶得几缕神息仙气,入道修仙,开山立派,广收子弟。剑术卓绝,出神入化,可独战百妖,乃是剑修道师祖。
虽未留下半副肖像,江逾白也能想象其英姿气魄。
后人为其篆功名录,曾记载,先祖有两次落魄,一次是在风雪界被魔物重伤,伤筋断骨;一次是弱冠时在路边摊卖清酒小菜,清苦度日。
好巧不巧,这两次都叫江逾白撞上。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在黎纤梦境里,拉着他喋喋不休,硬卖给他梨花白的小摊贩。
江逾白倏地抬步,欲告知先祖:仙君托岑家供养的大妖偷跑来了扶沧山顶,赶紧将其带回归元山去。
欲请求先祖:鱼妖性子软绵,纯善可欺,要仔细护着他,莫要让旁人伤害他。
他摧动踏云归,足下生风,却被身后的和尚按住。
“你愚钝,你蠢笨,你做事不过脑子。”
和尚瞧傻子般看他,道:“你一缕神识,轻如鸿毛柳絮,连个脚印都留不下追上去以后,他能听见你说话?”
“况且,这里只是你的梦境,事情都已过去万年。哪有什么篡改的机会?,难不成你是天道天道的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