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少年见这突然出现的男子,一表人才西装骨骨,跟观塘的工厦氛围格格不入,本想趁人多哄上去,但金发少年呀呀怪叫,其他人都唬住了,不敢上前。
程季康松了手,“走吧。”
金发少年不服气,掰着指头松手腕,咔咔作响,像要伺机复仇。
何澄握着手机,举到耳边,“我过来调查屋邨犯罪率,刚刚约了区议员、警署跟社工代表,你们猜,谁来得更快?”
少年相互看了一眼,嘴里骂着狠话,边骂边跑开。
何澄将手机塞回口袋,低头往小巴站方向走。程季康从后面追上来,扣住她手臂,“去哪里?我送你。”
“不需要。”
“你是记者。宣判我有罪之前,起码要做事件调查,让当事人有机会说明情况吧?”程季康说。
何澄不语。程季康将车驶来,何澄上了车。她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们工厂在这边。”
观塘位于九龙,地价低,租金平,工厦跟基层工人都多,但随着工业转型及北移,部分工厦也改成写字楼,因其价廉,吸引初创企业、中小型企业及工作室studio前来。由于不少艺术家租用仓库来创作,因此地区面貌大为改变,但此地氛围仍迥异于中环景观。无论是工人还是打工仔,无论是艺术家还是居民,脸上都平等地写着一个字,穷。
这个字,在程季康身上是看不见的。他边开车边打量何澄一眼,发现她用的是另一部手机,“我送你那部电话呢?”
“我交还给你秘书了。”
“我昨晚下机后就回家睡觉,今早直接到工厂来,还没回公司。”
“你贵人事忙。”
“那天之后我就有事去了美国——”
“程生,你不用跟我解释。你忙的时候,我也没像灰姑娘那样在家等你。我跟了三条新闻线索,跑了六个采访,写了两篇稿。谢谢你刚才替我解围,但真心假意逢场作戏,我看得出。前面小巴站放我下来,谢谢。”
那天晚上,他送她回家,他们在车上有了一个绵长如跨世纪的吻。新世纪的灰姑娘没有玻璃鞋,但捧着王子送的新手机回家。她并不虚荣,但他说希望她快乐的一刻,她的心也动了。
但灰姑娘没有等到王子上门来寻她。
此时此刻,他瞥一眼小巴站前神色疲倦排着队的打工人,一脚踩油门,加速驶离这边,嘴上问,“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