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生银像是没听到,点起线香分给她们,「阿虎,来。」
爸爸的坟一直都维持得很乾净,光滑的墓碑前,线香头灰烬掉落,升起一缕若有似无的青烟。
拜完后两个大人简单聊了几句,不久后谢生银说要去公厕解手,留下母女二人独处。
「升上高二了,课业压力是不是很大?」谢生惠问。
阿虎摇摇头,谢生惠继续问她生活上的状况。一来一回的谈话让她逐渐放开了性子,慢慢地愈说愈多。
她开始笑,笑得眼角都微微弯起来,「对了,我前阵子学了乐器喔。」
「什么乐器啊?」
「是贝斯,你知道贝斯吗?跟吉他长得很像。」阿虎说:「我还跟李子和几个朋友组了乐团,我们要一起去比赛,第一名有二十万奖金喔。」
「那个比赛……」她顿了顿,想到难得今天妈妈心情这么好,也许正是说出口的最佳时机。
「比赛的日期,是九月二十六号。」
阿虎声音变小了,她不敢说是自己生日,也不敢说是爸爸忌日的那天,生怕敏感的字眼会刺激到谢生惠。
出乎意料的,谢生惠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依旧在听。一点希望在她心中点亮,兴致勃勃地继续讲:「李子弹吉他,还有一个个性很差的鼓手、笨笨的键盘手,跟很会写歌的主唱。」
「我们主唱什么乐器都会,超级厉害。她是小小隻的女生,可是她胆子很大,上次我们去表演的时候——」
「你很开心,是吗?」谢生惠平静道。
阿虎笑容稍僵,稍稍收回来了一点,仍然报以开朗的表情。「对啊。我觉得……反正我读书也读不好,弹琴的话,至少我心里喜欢。」
「原来你活得这么开心啊。」谢生惠道:「可惜你爸再也看不到了。」
「妈……」
「跪下。」
笑容渐渐消失,阿虎得脸上很快便不带有任何情绪,熟练地在爸爸坟前双膝跪下。
「你高高兴兴在外面鬼混的时侯,我可是每天都活在痛苦里啊。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有脸活得这么好?还敢想不来孝敬你爸,你爸可是因为你而丢了命。」谢生惠在她身后咆哮,「给他生出这种不孝女,我活着还有什么指望?你敢去那什么鬼的比赛,我就死给你看。」
「林彪,你害死你爸还不够,非得要这样折磨我才高兴是不是?你这个讨债鬼,当初我就该把你掐死。」
好啊,阿虎自嘲地想着,把她杀了,就不会有现在这些痛苦。而无论是妈妈、舅舅,甚至是柳咏诗,都不用再烦恼她的事,她再也不会变成谁的负担、拖累谁的脚步。
这样,才对嘛。
「你夺走我的老公、我的家。你怎么不把我也剋死算了。」谢生惠开始哽咽,「你毁了我的人生,你毁了他的人生啊。」
阿虎低着头,突然间一隻柔软的手掌按上后脑勺,试图将她往前压。她下意识施力反抗,却听妈妈哭喊道:「给我嗑头,跟他说对不起,说!」
阿虎弯下腰,顺着谢生惠的手磕到地上,坚硬的水泥地面重重敲击额头,整个头骨都在痛,脑袋里回盪着巨大的碰撞声。
阿虎整张脸几乎要碰到地板,她闭上眼睛,面无表情,「对不起。」
「大声点!」
「对不起!」她大喊,在谢生惠的要求下,一次又一次。谢生惠抓着她的头发不断往地板撞。阿虎顺从地蜷缩成一团,没有半点反抗,在撞击声与谢生惠尖叫的混乱中,依稀听见谢生银从远处跑来的大喊。
墓碑的照片上,男人微笑着,静静地注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