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会(2 / 2)

「唔?原来还是被听到了……。」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吓到,张晋鸡皮疙瘩直冒,缓缓地抬起头。

「你来代替他。」

「咦?」

「怀疑什么?就你来。」

「阿全,人家没那个经验,也没那个体质。硬凑也不是办法,你就脸皮厚一点跟广恩宫求助啦!」

「不需要,我决定了。」

廖全拉着张晋,作了简单的护身仪式后吩咐了出阵的注意事项。

「唔……我头有点晕,身体也重重的!」

「就是因为你是门外汉,我才要施比较重的咒帮你护身,所以有反应很正常的。阿晋,等等就照我跟你说的那样做,我已经把步法简化到不能再简单了,能记住吗?」

「我……能。」面对廖全坚定的视线,张晋只能勉强答应。

「好了,时间到了,大家加油。」

规律的锣鼓声响起,玄庆宫里外挤满了信眾,随着廖大宣昂首阔步走向阴阳司官接过令旗后,廖大宣与阿光两人急忙驱散庙口的人潮,以便将首们出阵。

「一二三……一二三……。」张晋唸着方才宫主一再叮嚀的口诀,跟着乐队的节奏踏步。

「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童子比较高一点?」

「对呀!但我听说童子是廖宫主的小儿子,不可能被换掉吧?」

「乩身怎么可能被随便换来换去,太危险了。」

「我当然知道,可见年轻人长身体都跟灌气球一样啊!嘖嘖……。」本就紧张的张晋发现旁人如此注意自己,冷汗直流。

「这边是公民记者阿民,现在转播的正是台南有名的玄庆宫官将首全体出巡!廖宫主,请问您办这活动有无领任何的补助?」

廖全摇了摇头。

「那么每办一场出阵所耗费的人力、物资应该不少吧?既然没有任何的资助,为什么还要继续办呢?从现实面来讲可说是吃力不讨好呢!」

「问这什么问题啦?当然是凭着一颗为神明服务的热心啊!」

「这位仁兄是?我只是好奇人家宫庙的状况,没必要这么敏感吧?」记者被酸了一句,急忙将镜头转向发言者。

「哪里敏感?根本就是你发问不经大脑,就是因为有你这种思想的人太多了,民俗活动才会慢慢的走味!」

「我当然知道敬神的重要;也知道有的宫庙很善良,不愿计较这么多。但难道不能好奇?不能了解一下廖宫主的想法吗?」

「少在那边包装了!给我滚出这神圣的活动!」

「这位先生!注意一下你的言词……。」

「有必要这么火爆吗?」张晋看着摄像头被拍掉的记者与人推挤后急忙逃离的样子,嘀咕了一句。

「咦?刚刚童子是不是开口了?」

「啊!完了……。」张晋意识到自己犯了开口大忌后急忙扫视四周,没出意外看到了廖全铁青的脸孔。

「呼呼呼!终于逃离那个奇怪的路人甲了。来拍拍将首们的特写!」记者忍者般在人群中四处穿梭躲避,一见情势好转便鑽出人潮。

「首先,是引路童子。来,比个ya呀……哇!他还真的比了呢!我只是开个玩笑,想不到还能得到出阵时,乩身们的赏脸!谢啦!童子哥。」

张晋平时乖顺、不擅拒绝的个性此刻造成了失误,记者又惊又喜地对着照片大叫,引来了人群。

凑热闹效应影响下,围着记者的人越来越多。每个人都对这张行阵中的「神将比ya图」议论纷纷。

「糟了!这下真的糟了!」

「天啊!阿晋,你就不要被阿全看到,不然回去铁定有你一顿好受的。」一听是光哥的声音,张晋心量了大半,一个踉蹌踏出了错误的步伐,犯错的第一反应便是四处搜寻廖全的身影。

「廖宫主,你们的官将首还真是有趣,也好亲民呀!你看,这是我刚刚照的。」四目相交,张晋发现被记者缠上的廖全,拿着摄像机的手正阵阵发抖。

「匡噹。」张晋紧张到极点,葫芦脱手而出。

「靠夭!烂泥扶不上墙!」

儘管周遭的锣鼓声炸耳,愤怒的粗口仍从廖全口中掠过一张张面露尷尬的脸庞,抵达张晋耳中;儘管气温受烈日的影响被炒得老高,张晋的心早已全然凉透。

「那个……廖宫主,我还有要拍摄的特写,先不打扰囉。」抢过了邻近被捏爆边缘的摄像机,记者再度隐身人潮。

「阿晋,别再想了,皮绷紧一点,马上就要净路口了。」不知何时走到身边的光哥说完后还是忍不住无奈,将手往前额一拍。

「看来今天有人要倒大楣了。」

「唉!这样让我更加怀疑那位引路童子究竟是不是换人了,感觉功底不够、定力更不够。」

「是呀,掉了装备、乱踏步、乱比动作,该犯的禁忌都犯了。」

「嘖嘖!神明要打屁屁囉……。」

「为什么要选我?为什么不厚着脸皮去借人替补?你觉得面子重要,但我的脸皮更薄呀。」

听着间言间语,看重他人想法的张晋泪水于眼窝打转着。

「为什么总是我受气?为什么是我……。」陷入羞耻感的张晋死盯着地面,不让他人发觉摇摇欲坠的热泪。

禁不住因步伐而不断摇晃的脸庞,两滴热泪砸向发烫的柏油路,不过十秒便蒸发无踪。

阵式行进间,损将军廖大宣抢尽了风采,被左右两侧的增将军护卫着,踏步、摆头,身上尽是法器反射的日光,殿后的虎爷拿着旗子,轻轻拂过蜷缩于路中,等待去除晦气的民眾。

「逼--逼逼!」警察吹着哨维护着交通,清场后除了引路童子外,官将首们围着路口各据一点。

「噹!」锣声一响,四位官将首三步一望,争着怒目瞪向路口交会处,不远处记者正採访着两位民眾。

「这地方几乎每月至少会发生一起事故。」

「没记错的话,最近一次好像是机车与汽车的擦撞吧?据说双方到最后一刻油门都踩到底呢……事后还说当时是踩煞车,但警方救人时却发现两人脚都卡在油门。」

「那个没出人命倒是还好,把人撞得身首分离才恐怖吧……。」

「嘖嘖!这个我就没听过了,不过既然闹得这么大,新闻怎么没播呢?真奇怪。」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因为那场意外发生距今也二十多年了,我那时只是个刚放学的学生,却刚好看到那悽惨的画面。」

「那……有没有人知道那颗与身体分家的头,最后滚到了哪呢?」

「我想想,嗯……。」闭上眼思索片刻再次睁眼时民眾望着记者脸色尷尬

「你在犹豫什么?快说呀!」

「当初那像台车就像开瓶器,直接将那人的头酒瓶般从身体掀开,在空中停了一秒,落地后滚呀滚,就停在……。」

「到底停在哪里?而且不要用那么奇怪的形容词啦!被你一讲之后对喝酒都有阴影了!」

「没关係啦,这位先生也蛮厉害的呀,形容得很生动。」记者打着圆场。

「那颗头滚到记者先生站的地方,然后一粒眼珠……滚到你脚那里。」

「啊啊啊啊啊啊--。」随着民眾的惊叫,前一秒还笑脸迎人的记者双脚一软,摄影机差点提早退休。

「喂!都二十年过去了,麻烦你该忘的事就赶快忘记好不好?真没意思!」

「这我有什么办法?对于当时还上高中的我,遇上那奇葩画面根本是心灵重创了,直到现在我还会做恶梦呢!」

「真够邪门……。」

民眾哀怨地疯狂检查鞋底,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是呀,而且出事点总是在这路口交会处中心,真不知道是不是埋了脏东西在下面,有够毛的。嘖嘖!讲得我大热天都起鸡皮疙瘩了。」

「呸呸呸!不要乱讲话!神明还在呢。」

「哈哈哈!很好!很好。还知道不要乱讲话,刚刚说作恶梦的,好不容易遇到官将首们出巡,去找虎爷祛袪晦气呀?」三人寻声望去,是方才与记者发生衝突的民眾。

「可是人家还在忙。」

「没看到引路童子在休息吗?去找他吧!不然一会儿又没机会了。」

民眾们道了谢离开现场,徒留脸色难看的记者。

「起码人家懂得尊重,不像某人讲话都不经大脑的。」

「真是冤家路窄。」记者眼看仇家准备朝自己动手,赶紧溜之大吉。

锣声越来越紧凑,两位增将军跳进路口交会处,每踏一步便将手中的法器用力一晃,同一时间舞动两根吓人的獠牙。

指法一捏,损将军衝进阵中。左手的黑令旗与右手的三叉枪交互挥舞,两样威力最强的法器吸满了正午的阳光,成为全场焦点,除尽一切阴邪秽物。

殿后的虎爷拿着虎头铡,围着三位官将首踏步,金黄色的虎皮衣装加上灵动的身法,宛如猛虎镇场。

「好呀!好呀!玄庆宫的子弟就是该这么威风。嘶……啊!好个台湾味呀!还是熟悉的味道最对味啦!哈哈哈哈……。」光哥看得差不多后抢过控场人员的麦克风,满意地大声讚美,顺势吸了一口充满烟硝味的湿热空气。民眾也被热情的光哥带动,不吝惜给予掌声。

「对不起打扰了,那个……可以帮我们净身吗?」

一旁休息的张晋看着民眾走来赶忙跳起身。

「啊啊啊!对不起,我们是想说趁你不忙的时候来求助的,不要生气呀!」见张晋动作之大,民眾吓得急忙解释。

「可是宫主没有教我有关净身的环节呀!」示意两人蹲下,同样急于解释的还有张晋,碍于禁忌只能勉强比手画脚。

「算了,做个样子也好。」心一横,张晋拿起葫芦,往两位民眾头上盖印章般一压。

「咦?」

「怎么了?」

「好想怪怪的。」

「怎么说?」

「去年我有给童子净过身,但感觉不是这样做。」

「啊啊啊!救命哦……吓死人了!」

听着两人的窃窃私语,张晋心跳漏了一拍,情急之下把脸往两人一凑。看着一张大花脸突然出现眼前,儘管没有獠牙,下弯的嘴角彩绘仍严肃无比,吓得怀着质疑心态的民眾们一身冷汗。

「不要乱说话啦!可能人家的仪式有稍微调整了吧?只是我们不懂。」

「啊!对对对,算我多嘴。童子大人,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们的无知。」

见两人不再多做猜想,「盖完印章」后的张晋再次举起葫芦,用底部不停摩擦着两人头顶。

「还好大家都对神明很敬畏,我才可以不用担心这么多。」边磨蹭着头顶,张晋一方面庆幸自己的做法没被进一步质疑;另一方面则犹豫着要不要再捏造下一个净身动作。

「那个,童子大人,队伍好像有点远了……。」

被提醒的张晋一转头,看着离场的官将首心一惊。回头才发现民眾的头发已被自己用得杂乱不堪,眼镜也被葫芦撞到地上,葫芦则沾满了汗水。

「好痛呀!这次怎么跪那么久?」

「别说了,小心被听到。人家还贴心地帮你戴眼镜呢!噗噗噗!」

「这你也可以笑?笑点在哪?」

「因为那画面发生在青春校园剧还说的上甜蜜,但放在刚刚的场面实在是……哈哈哈哈!」

「你再给我笑一次试看看!小心那位身首异处的往生者来找你!」

看着走远的中年男子们的幼稚举动,张晋叹了口气跟上队伍,沿途感受着不论男女老幼投射而来的敬畏眼神,心中有种满足感。

「好难受!好想哭……。」一脚刚踏进时官将首们刚净完的路口,一股极其强烈的心酸感涌上心头吓到了张晋,下一秒腿莫名麻了起来。

「阿晋!不好!」殿后的光哥见情势不妙连忙衝过来,拿起大鞭子朝张晋脚边用力一劈。

「咳咳咳!」咳了几口气,张晋大腿恢復知觉,吓得衝出路口。

「待在这里看什么?还不赶快跟上!」

「光哥……。」椎心的辛酸令张晋深感畏惧。

「没事的,不要怕,赶快跟上就好。」看着张晋眼中紧憋的泪水,光哥只是试着藉由催促其转移注意力,避免当眾崩溃。

鞭炮声与毒辣的阳光依旧长伴身旁,逐渐驱散了方才吓人的心酸感。

「我刚刚是被卡到了吗?为什么会是我呢?明明刚才在跳阵的人离路口最近,更是待最久的,为什么他们就没事?」

南台湾的天候加上方才所受的惊吓,张晋身上早已布满冷汗,脸上的白色顏料渐渐流失。

「反正一定是我跟神明无缘,得不到护佑,所以脏东西发现我最好欺负就找上门了,一定是这样啦!」

官将首出阵,一切热闹无比。对比起现场数以百计的笑脸,一想到晦气的事只有自己遇上的张晋心中满是抱怨,强大的恐惧感让他忘记了同样不幸,现在仍处于昏迷状态的廖心。

「喂!搞什么东西呀?为什么会有人挡在我们的出巡道路上啊?」循声望去,在官将首面前,一位留着眉上瓜皮瀏海的青年正指着廖大宣吼着。

「你谁啊?不知道闯阵是大忌吗?」

「哇……损将军开口说话了呢!」

「廖大宣,你这猪脑袋!开什么口……。」

「阿全,算了啦!虽然这么说也不太好,但该除的煞都除了,应该是不太会出事啦!」

「话可不能这样说,开口了无形就知道是人扮的,被缠上事情就大条了。」

廖全见年轻人犯了禁忌急红了脸,张晋在上前呛声的青年背后看到了八位脸上画着脸谱的人,踏着有别于官将首的步伐,跟在后头的随行人员衣服上的广恩宫三字解答了来者身分。

「你们玄庆宫很大牌吗?挡道就算了,还擅自处理了我们广恩宫要净的路口,怎么样?是看不起我们广恩宫?还是故意把事情都揽走,以便自己耍威风啊!」

「感觉气氛不太对呀……好像要打架了?」

「馀兴节目来囉!我每年最期待这个了,广恩跟玄庆从我把爸年轻时就是这样,每遇必打。」

随着不嫌事多的民眾在一旁起鬨,双方各自踏步,行阵间多次彼此碰撞。

「你怎样?」

「你又是怎样!」

碰撞的次数越多,力道也随之增强,年轻人们开始挥动随身的法器,一时间眾人的眼里满是锋利法器所反射的寒芒。

「哈哈,恼羞成怒啦?我看你是发现撞不赢我,才想耍阴招动法器的吧?没想到广恩的都那么沉不住气。」

两团人中斗最兇的便是陈广成以及廖大宣,身上已因对方的法器挥砍出现了数条细长的小血痕。

「你才是最可笑的,最爱出风头却连自己的小弟都管不好。」

「小弟?谁呀?」

「哼,还谁!那天被你们当行李拖运的那位呀!原来他可怜到被你遗忘囉?真令我无言……。」

陈广成话音刚落,张晋与转头的廖大宣四目相对,那一刻,他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到了陌生以及漠然。

「阿晋,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阻止他俩啊!」还没来得及丧气,廖全的吆喝声便传来,张晋小心翼翼地在双方人马中闪躲、前进。

「唉呀!」一个踉蹌,张晋被强大的力道一撞差点跌倒,一看兇手是一位画着黑色脸谱,手持金瓜槌的巨汉。

「到底要不要开口告诉他?可是开口的话有被煞到的危险,不开他又不知道我是去劝架的……。」

「哼!」随着巨汉低喝一声,张晋又被连撞了数次。

「大哥,我不是来跟你逞兇斗狠的啦!」

力道之大,张晋急得脱口而出。此举让黑面巨汉准备高高砸下的金瓜槌停在半空中。

「那你干麻鬼鬼祟祟地鑽来鑽去?」

「还不是大家打得正火爆,一不小心就要扫到颱风尾了。」

「那我勇不勇?」

「啥?」

没等张晋反应,身体又被大汉给撞了几下。

「勇啦!大哥你超勇的,这里你力气最大。」

「哼。」听到了满意的答案,黑面大汉瞪了眼张晋后终于让路。

「喂!别再打了啦……一定有什么误会啦!」

「闪开,不关你的事!」见张晋阻挡在前,打上头的廖大宣眉头紧皱。

「哈哈,你的跟班觉得你太弱了,在劝你赶快回家找妈妈啦!」

「闭嘴!」被对方嘲弄后廖大宣直接将三叉枪一挥,险些弄伤张晋。

「够了!」

被宫主强迫要求介入战局的无奈,以及战况的紧张压得喘不过气,混乱之下张晋发出异常大声的吼叫。

「砰。」

令眾人目瞪口呆的不是张晋的大吼,而是在吼叫完的下一刻,随着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响起,张晋的凭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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