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外,兰骆走至徐夙隐身前,低声劝道:“大公子,宰相正在议事,还请回吧。”
“无妨。”徐夙隐垂下眼,“我就在这里等。”
兰骆叹了口气,转身走开了。
雪花好像永远不会停歇地往下飘,似要将一切都掩埋在皎洁的白雪之中。
天色渐渐暗沉了。
书房的门终于再次打开,官员和幕僚接连走出,他们看见还站在门外的徐夙隐,虽然同情,但也不敢忤逆徐籍,纷纷低头离开了。
恰逢此时徐天麟过来找徐籍,看见肩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积雪的徐夙隐,惊讶道:“兄长!你怎么在外边站着淋雪?”
不等徐夙隐说话,徐天麟已经拉着他往书房里走去了。
“父亲的书房里有燃火盆,进去躲躲雪吧!”
徐籍正在桌前批示奏折,听闻两个脚步声走进屋子,头也不抬。
“父亲!”徐天麟大声请示道,“我和兄长来了!”
“……你一来就咋咋呼呼,想不知道都难。”徐籍放下毛笔,抬起眼来冷冷看了一眼徐天麟身边的徐夙隐,话语中满是讽刺与不满,“稀客啊,我还以为,只有我出殡那日才能见到你了。”
徐天麟看了看低眉垂眼的徐夙隐,又看看满脸冷色的徐籍,小心道:“兄长又惹父亲不高兴了?”
在风雪中站了一个时辰,忽然又回到温暖的室内,徐夙隐冻僵的身体这时才像活了过来,他低声咳了两声,说:
“父亲言重了。”
“我寄了那么多封信给你,不可能每一封都在路上丢失了吧?”徐籍露出讽刺神色。
寄给徐夙隐的信,在徐异抵达暮州的时候就到达了。
他本以为,在姬萦轻易接受婚约条件的态度下,他这个儿子也不会对婚约有强硬排斥。谁能想到啊,姬萦已经和徐异打得火热,他却还将一封又一封催促的信笺扔入渣斗,对他这个父亲的命令视若不见!
堂堂男子,却任由一个女子玩弄于掌心,徐籍看这个儿子更是不喜!
“未按父亲要求赶回青州成亲,是我的不对。只是,儿子身体素来羸弱,实不敢误了姑娘家的一生。”徐夙隐低声道。
徐籍冷笑:“你是怕耽搁人家姑娘,还是怕耽搁了你自己?”
徐夙隐垂下眼,神色平静:“不敢耽搁任何人,这确实是我内心所想。”
“你要是不愿意成亲,我和你没什么好讲。”徐籍重新拿起笔,目光落回奏折上,“出去吧。”
“……父亲,关外匈奴已打至竟州,再往下便是呈州一带,五金之矿甚旺,三蛮垂涎已久。若置之不顾,呈州一带落入三蛮之手,便会酿成大错。儿子以为,州城急难,疆国堪虞,民心动荡,正是父亲厉兵秣马,奋武筹边的时候。”
“若父亲能在这时响应百姓呼号,以陛下的名义重新筹建联军,抵御南下的关外匈奴——”
“够了!”徐籍厉声打断徐夙隐的话,“我让你出去,没听到吗?!”
“父亲——”
“你既然回来了,也好。从今日起,除了你的院子,你哪里都不许去。”徐籍站了起来,冷硬而不耐道,“我已跟陈家交换了你们两人的八字,正好下月便有一个良辰吉日。”
“一个月后,你大婚。然后我再来听你的请求。”
第97章
竹苑中,寒风如无情的猛兽般呼啸而过,青竹在积雪的压迫下垂下了头颅,刚刚落下的一场小雪,已在地上冻成了薄薄的霜,踩在脚下,咯吱作响。
内室温暖如春,水叔加了数次炭火,每一个暖盆中的红萝炭都烧得赤红。
徐夙隐倚在交椅上咳嗽不断。徐天麟坐在对面,同情又复杂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这位哪怕面色苍白,却依旧风姿秀逸的兄长。
对于徐夙隐,他心境一向复杂,他是徐籍唯一的嫡子,自出生以来就受尽宠爱,再加上他天资出众,更是出尽了风头。但哪怕是他,也有崇拜的对象。
他懂事之后,第一个崇拜的对象,不是徐籍,而是徐夙隐。
别人就算装作不知道,唯有他做不到自欺欺人。他所谓的天生聪颖,在这位庶兄面前,只不过是班门弄斧。
庶兄孤僻寡言,鲜少在众人面前露面,但他的目光和其他人一样,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他,在暗中将自己和他进行不断的比较。
他想要追上他,胜过他。在他心中,唯一配得上兄长之名的,只有徐夙隐和张绪真两人。
直到兄长与父亲的裂缝越来越大,而他选择了父亲。
他无法理解,也不愿去理解,为什么在兄长眼中,与他们并无关系的夏室会比有血脉相连的家人更加重要。
但他依旧是他的兄长。
等徐夙隐的咳嗽稍稍停歇,徐天麟怀着纠结复杂的心情,缓缓开口道:
“兄长,难道你一定要和父亲作对吗?”
“我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立场罢了。”徐夙隐放下掩唇的手帕,抬起那双平静中又透着疲惫的眼眸看向徐天麟,“你可选好自己的立场?”
“当然。”徐天麟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会跟随父亲。”
对于徐天麟的回答,徐夙隐并不吃惊。他强忍着嗓子眼里那难以遏制的痒意,继续说道:“你也可以坐视北方数城百姓被关外匈奴的铁骑践踏?”
徐天麟微微一滞,脸上露出迟疑之色。
“我与父亲说的,你也听见了。呈州一带多矿,若落入三蛮手中,便会成为砍向我们汉人将士的铁剑、铁枪,保护他们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