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祈祷着身后的徐夙隐听不见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免得将她错认成那种胆小如鼠的人,亦或什么忠贞烈妇。
她想开口说点什么,缓解这不知为何变得奇怪的气氛,但喉咙深处却像是被糯米团子黏住,只能任由沉默在帐篷中流淌。
徐夙隐的指尖在她的背上谨慎地移动。
“是这里吗?”
姬萦强忍着痒意,逼迫自己将身后的徐夙隐当成一个上药的木头人。
“左边,再上面一点。对,就是那里拉伤了——嘶。”她马上忘记了羞涩。
徐夙隐的指尖离开了片刻,再然后,带着微凉的药膏重新回到她的皮肤上。他轻柔地将药膏涂抹开来,姬萦几乎感觉不到他手指的力量,就好像是风吹开了的蒲公英,正温柔怜惜地落在她的背上。
她鼓动的心跳渐渐平缓下来,从那像是对待稀世珍宝的轻柔触碰中,她感觉到一丝莫名的悲伤。
是徐夙隐的悲伤,还是她的悲伤,她已难以分清。
“有朝一日,你会不会因为失望而离开我?”她情不自禁道。
她感觉到身后的动作停了下来。
在鸦雀无声之中,她不安地等待着徐夙隐的回答。
徐夙隐的手指落了下来,透过月白色的发带,他看见了天坑中的松树林,看见了平静的溪流,还有那唯一一次让他短暂接触过自由的破旧木屋。
他看见了那个将仅有的两条小鱼埋在他的粥碗里的少女,他看见了她亲手点燃了那条载有她全部希望的荨麻绳索,他看见了她泪迹未干,却已露出坚决的稚嫩面庞,他看见她将生的希望留给他,独自一人勇敢地走向未知的未来。
他的唇畔有着淡淡的上扬。
而姬萦永远不会知道。
他从不怪她。永远也不会怪她。
“不会。”
他轻柔而决绝地说。
第73章第93、94章
沙魔柯夜袭铁娘子军的三天后,两方僵持,一直相安无事。
张绪真在深夜拜访徐夙隐的帐篷后,于第二天召开了军议。相比起前两日紧皱的眉头,姬萦发现他这回眉心平整,整个人都有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
“现在沙魔柯龟缩在洗州城不出,各位各有什么打破僵局的妙法啊?”
军议桌上的众人,大多和之前的张绪真一样,眉头紧锁。
徐见敏身体前倾,迫不及待地说:“愚弟之前提的诱敌之计,义兄考虑得如何了?”
“你的提议,在之前还有几分用,但现在嘛……”张绪真意味深长地笑了,“朱邪主将已换了人,你那单纯的计谋,对诡计多端的沙魔柯不管用。”
被当众奚落,徐见敏前倾的身体一僵,难掩恼怒之意。
“难道二弟还有什么神机妙算,可以应对朱邪人现在的大将?”张绪真故意问道。
徐见敏脸色难看地坐了回去:“……愚弟暂时没有想到。”
张绪真又充满耐心地看向桌上其他人:“你们都是我军精锐,可有妙计?”
秦疾看向岳涯,岳涯视若未见,孔会看向孔瑛,孔瑛脸上闪过一丝了然的冷笑。
姬萦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座位上,不发一语。
不聪明的,想不到办法。聪明的,看出了张绪真已想到了办法。
军议帐内一片沉默。
张绪真带着志得意满的语气,终于说道:“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只是不知诸位意见如何。”
有那体贴懂事的,立即说道:“还请大将军畅所欲言,吾等洗耳恭听。”
张绪真笑道:“我们在此之前就排除了强攻之法,既然如此,只剩下诱敌一个方法。但按二弟的法子,肯定是诱不出沙魔柯的。此人和之前的守将卡骋截然不同,既有强大的个人实力,又不乏阴谋诡计,如此简单的诱敌法,必被他一眼看破。”
徐见敏一声不吭,眼神阴沉。
张绪真摊开军事地图,大手一把抚平了上面的皱褶。
“自天京之战后,天京以北七州都落入了三蛮手中。其中洗州、安州、文州都*在朱邪部的控制之中。安州离洗州最近,但周边有处月人和匈奴控制之下的城池。文州离洗州有五百里之远,但旁边的,是瞿水节度使张趣下辖的竟州和权州。”
张绪真满是粗茧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
“我打算拔起营寨,全军往文州而去。文州势单力薄,守城的将领又是个庸才。一旦洗州解围,沙魔柯为保住文州,必会调兵遣将,出城救援洗州。”
“这时,他才会发现自己中了计。”
张绪真脸上露出一丝自得的笑意。
“拔营而起,直指文州的青隽军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大军依然潜伏在洗州城外。文州在洗州城的东方,因而沙魔柯必定会从洗州城东门出来。待沙魔柯和他的兵士出东门,途径前往文州城的必经之路丹林沟时,早已埋伏在两边山林中的青隽大军就会冲出,将他们一网打尽!”
“大将军此计甚妙!”有人忍不住说道。
军议帐内赞叹之声络绎不绝。
张绪真难掩面上得意,继续说道:“这假青隽大军,就由我们的辎重部队担任。他们人数众多,足以以假乱真。”
张绪真用辎重部队来诱引沙魔柯,看来已有了破釜沉舟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