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以后,父亲跟我说,家里没钱了。一早他推开我的卧室门,带着商量的语气,问我谁留在家里照顾母亲,谁出去赚钱。虽然我知道他不过是走个过场——我的工资和父亲根本没法比,养活不了一家四口人,但我惊奇于他竟然会过来找我商量,“商量”这种事情在我们家从未出现过。
很快,父亲看到了我的脸色,说:“我出去干活,每天晚上回家,你记得照顾好你妈哦,别总是窝在卧室里,去她身边照看着。”
每天直面母亲,无法再将母亲甩给任何人,让我心里无比的恐惧,如果说我之前只是周身燃起了火焰,那么现在我便是整个人掉进火山口的岩浆里了,再没有任何地方、任何方式,可躲可逃。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每天直面着母亲无尽的羞辱、批判、挖苦和唠叨,拼命的想要寻求一个可以在夹缝中存活下去的方式,我一面畏惧着自己可能会适应这些,现实一面又要求着我必须要去适应这些。
我没法再像以前那样将自己藏在南湖里,藏在卧室里,藏在屋顶上,藏在任何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我必须要坐在母亲面前,任由她伤害我,任由一些我看不见的刀子频频割在我的身体上……
我站在迷雾当中,危险从四面八方袭来,然而我渐渐看不到割在我身上的到底是些什么武器,它们划瞎了我的眼睛。
凌晨一点,我从窗户爬出,走上了房顶,绕到了程跃家的院子。他的卧室开着灯,我有些惊讶,走到窗边,见他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看着他平和的侧脸,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像是冷硬的身体里面忽然泛出了一点温柔。
我发现,我开始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待他了,像是一块石头学不会流水的温柔。
我不知道我变成个了什么样子,变成了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说出什么样的话。当我开口的时候,我不知道我的语气是否会像母亲一样充满了利刃,在这个时候,爱情所需要的温柔就会显得尤为恐怖。
我看到他的肩膀抖了一下,想着应该是睡熟了觉得冷,想去给他盖上搭在肩上的披风。但又不敢靠近,怕身上那些我看不到的刀子会刺伤了他,于是我只是握紧了拳头,一步一挪的走向了楼梯。
还没迈上台阶的时候,程跃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魏兰。”
我背着身在夜色里擦了擦眼睛,才转过身去。
他一脸温柔的笑着,欣喜地问我,“怎么不叫醒我?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犹豫着该不该走过去,因为我总感觉自己会成为凶手,但我知道再犹豫他大概会起疑,于是耸耸肩给自己放轻松,挂着近乎僵硬的笑容走了过去。
但他还是起疑了,他看出我的脸色不对劲,靠在门框上看了又看,忽然张开双臂将我圈在了怀里。我控制不住眼角滑落下眼泪,只能强行让自己别皱脸,别哭出声,否则该是止不住了。
<ahref="https:///zuozhe/pt6.html"title="北川风"target="_blank">北川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