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哈哈哈哈!”温兰茵顿了一顿,继而纵情大笑起来,她嘴角开裂,脸上的皮肉在月光下不断翻卷,惹得她苦不堪言。可偏而越痛,她便越丧心病狂地笑着,一如她这么多年求而不得的解脱,“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疯子教出来个小疯子!”
月霖满头白发,可周身凶煞的气息却令温兰茵不寒而栗,她就好像羽翼斑秃的兀鹫,虽垂垂老矣,但仍执着地盘踞在陡崖峭壁之上,到死都不会露出一星半点的软弱。
她说:“我可以挫骨扬灰,百死不得超生,但求吾主彪炳青史,万岁千秋。”
“可惜,他所抽鬼签必死无疑,”温兰茵眸色一颤,好似狂喜,“而你无论如何,也只能给妾身陪葬罢了!”
月霖阖目垂首,轻声对温兰茵道:“我主人曾说黄泉路太冷,正好,你我一同上路,也算陪他最后一程。”
血染红了天地,雨浸透了山峦。
“跟我同归于尽?你扪心自问不有悔吗?!”似乎触及到了温兰茵的逆鳞,她复又激动起来,妄图用言语扒开月霖不堪入目的过去,“你在暗无天日的亡人谷里苟活了这么多年,自幼就是个卑贱的奴婢,所有人都可以对你指手画脚、呼呼喝喝!如今终于得见天光,得遇有情郎,跟我同归于尽,你舍得吗?!”
“如若没有主人,我早就死了,所以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呢?”面对温兰茵的癫狂,月霖却恢复了平素里的杀伐果决的从容,黯淡无光的瞳眸是独属于梦鬼的沉寂,她道,“毕竟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温兰茵望向冷静而自持的月霖,与狼狈不堪的自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不甘地嘶吼,可声音里早就泛起了浓重的哭腔:“妾身被困在了亡人谷一辈子!现在就算是死,哪怕碎尸万段,也不要死在他的梦魇之下!”
温兰茵这个人,一直以来都是温柔的、倾城的、乖顺的。她就像一场凛冬新落的微雪,纵使银装素裹一时惊艳,可覆盖的尘泥和世人的践踏,总会破坏它的洁白无瑕,格外令人耿耿于怀。
月霖冷冷地笑了,“有遗言吗?”
“不要、不要啊——!”感觉到索魂链在慢慢收紧,温兰茵彻底崩溃了,她捂住脑袋不断尖叫,“就因为一次拶刑,鬼王待妾身便愈加刻薄,妾身在亡人谷熬了整整六年,六年……妾身的确犯过错,但亦罪不至死啊!”
从十五岁至二十一岁,她把凡人一生的锦瑟华年都奉与了萧晗,谁知换来的,却是独守空房的悲戚六载。
她的错也好,她的罪也罢,她唯一一次的私心,都是那么苍白地曝晒在天光之下,任人审判宰割。
可她本也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女子,她嫁与萧晗当日方过及笄,又何尝想过,迈出青楼后,迎接她的,却是另一个深渊。
“罪不至死?你即使永世不得超生,都抵不了我主人的半条性命!”
月霖不为所动,就宛如一副姣好的绢画,无情无伤,亦无悲无喜。她催动法术,索魂链捆缚着温兰茵的咽喉,连天的九狱冥火发出血般暗红的光,把大地染成一片深褐。
“八荒冥火,焚神破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