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一日不做噩梦,哪怕白日里打个盹,也会被梦魇惊醒。
其实能惊醒才算好的,大多数时候,萧晗是醒不来的。自从离开了亡人谷,没有月霖的护法,他从来都是孤身一人在归真界里如临深渊。
但起初萧晗并不害怕。
三清湾有待他视如己出的萧峰和唐梦安,有素昧平生却情同手足的萧玉笙,还有他三生有幸方才得以窥见、好似渺远于神坛上的那抹光。
玉清仙尊纵然不近人情,可他是萧晗的光。
那束光掠过暗无天日的亡人谷,照亮了倒挂着一众残尸的鬼门,映在了萧晗身上。
为此,他从地狱归来,贪恋尘寰的暖阳。
子时将至,梦魇随之。
今夜也不知怎的,雷声震天,夜雨连绵,暮尘担心萧晗睡不安稳,便想去西峰看一看他。
寝殿没有明烛,萧晗缩在被子里,整张脸都蒙了个彻底,只有右手还露在外边,手腕紧绷,似乎是怕有人近身,好以防不测。
“萧晗。”暮尘冰冷的手指在萧晗的腕上一扣,萧晗狠狠地激灵了一下,倒抽一口凉气醒了过来,他的眼中惶惑未散,呆呆地盯着床边的人。
暮尘松开他的手腕,放柔了声音:“做噩梦了吗?”
萧晗木讷地点了点头,即使雷霆划破夜空的黑暗,暮尘的面容在雨夜里也显得若近若离,不那么真切。
床铺旁仿佛围满了人,他们都在说萧晗今生为鬼,注定不得好死,不配染指玉清仙尊,不该谋求这段难登大雅之堂的师徒孽缘。
他的腌臜不堪玷污了暮尘的冰清玉洁,可后者却无怨地安慰着“别怕”。
到底什么才是梦呢?
是他苦命挣扎但永世无法摆脱的梦魇,还是下一刻或许就支离破碎的眼前人?
萧晗莫名感觉自己好无助,就像一个浮萍,什么也抓不住。他忽然想离暮尘再近一点儿,他想仔细端详倾慕而不可及的师尊,可他除了微皱的眉头,几乎是面无表情。
他甚至都不会哭。
萧晗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痛得唇齿打颤,却没有掉半滴眼泪。
他不傻,也会流血,也知道疼,可他不会哭。
眼泪只会是看客的笑柄,萧晗从来不屑于旁人的怜悯和慈悲,但他现下真的很想抱住暮尘,求师尊疼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