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鬼擦去左脸的泪痕,空洞的眼神莫名聚焦,“血林。”
萧晗感觉心口泛起一阵酸涩,尚在孩提时代,洛寒带他横穿过一次血林。
洛寒身为九大恶鬼之首,素来杀伐果断,挖眼剔骨什么坏事儿没做过,但当她领着萧晗那只小手时,不禁望而却步。
“晗儿,别看。”
她让萧晗站在自己身后,撑起了一把油纸伞,一步一步地蹚过了血林。
血腥味儿充斥了萧晗的鼻间,脚下深浅不一,踩过碎裂的颅骨,他连连作呕,几欲睁眼,都被洛寒用法力压制了下来,“不要看。”
萧晗叹了口气,他压下胸间的悲恸,冲无常鬼问道:“有伞吗?”
“什么?”
问君何所之,白云无尽时。
洛寒一心想护好的那个孩子,终究还是手染血污,入了鬼道。
“罢了,这条路,本王也该自己走一趟了。”
红伞不归长相忆,血林深处月光寒,顾影自凄然。
待萧晗走到顾氏长子面前时,后者已然没了气息。他单膝跪地,阖目垂首,身体却拄剑不倒,宛如于以身殉道的谦卑,仿佛他是这片土地的无冕之王。
萧晗为此而震撼,他命众鬼退后,自己也不敢往前,似乎再靠近跬步,都是对君子的亵渎。
萧晗看向半伏在尸体后边的那个女子,“可否请教姑娘芳名?”
那女子生得美艳温婉,性子却强势悍烈,她拔出萧晗的佩剑,架在脖颈间,红泪偷垂,手腕发力,不想萧晗抓住了剑刃。
“你好像她……”
不是样貌,亦非一颦一笑,只是这种飞蛾扑火的决绝,像极了那位死在他怀里的故人。
纵使物是人非。
血腥味儿肆意弥漫,萧晗夺过长剑,而后抬手作揖,“天高路远,还望姑娘保重。”
暮尘从下修界回来的时候,已至丑时。
他肩膀负伤,上次被萧晗失手刺出的血洞还未痊愈,现下新伤旧伤相叠,伤口处汩汩涌出的鲜血打湿了衣袖,剧烈的疼痛过后,左肩以下都近乎麻木地失去了知觉。
出行之前,萧玉笙曾极力劝阻,但鬼界作祟,祸乱人世,他不能冷眼旁观。
徒不教,师之过,萧晗所为,暮尘甘愿承担,而与鬼相搏,死伤在所难免。
能活着回来就已经很好了,他无怨。
曾几何时出生入死,暮尘从来形单影只,众人敬畏尊崇,将其奉为九天神明,却不曾在意,他也是人,有血有肉的人。
但没有人敢站在暮尘身旁,顶多中规中矩地唤一声“玉清仙尊”,随即退至他身后,待剑光一闪,万鬼湮灭。
包括萧玉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