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位真人,她听说过不少传闻,据说极擅卜卦,十卦十中,曾因透露天机而一夜白头,深得先帝宠信,被敕封为紫霄真人,统领天下宫观。
不过,自从先帝驾崩,紫霄真人的卜卦就不怎么灵了。
当年那场大旱,圣上曾亲临太乙宫,求紫霄真人赐卦。
然而,真人演算数日,直至吐血昏迷,也不曾成卦得解,醒来后更是须发皆白,仿佛在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言天机已尽,从此不再卜卦。
在前来的途中,觅瑜询问过盛隆和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道:“卜卦是真的,吐血昏迷也是真的,至于什么天机,我就不知道他有没有说,又是不是传闻中的这句话了。”
她点点头,若有所思,又问:“这位真人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对你好吗?照顾你吗?我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
他道:“就当他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道观宫主。”
于是觅瑜明白了,这位紫霄真人,在他心里就是一个陌生人。
真人尚且如此,遑论太乙宫其他人。
譬如此刻,在见过紫霄真人之后,盛隆和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领着觅瑜往右侧行去,略过中间几人,向靠外的一名中年道士见礼。
“弟子见过师父。多日不见,师父可安好?”
道士身着一袭藏青道袍,衣衫微有凌乱,但并不糟蹋,反而显出一股逍遥意味,正是太乙宫药堂堂主,通达道人陈至微。
面对盛隆和的见礼,对方显得十分欣喜,乐呵呵应道:“为师很好,很好。”
他的目光移向觅瑜,笑容更加热切:“想必这位就是——”
一记咳嗽打断了他的话:“师弟与王爷师徒情深,自然是好,不过也要注意场合,这么多弟子在看着呢,师弟莫要太放纵了,没个正形。”
陈至微有些窘迫地笑应:“是,师兄说得是……”
开口的道人上前一步,同样身着青色道袍,但仪容齐整,面色威严,气质截然不同。
觅瑜注意到,他是之前被盛隆和忽视的那些人里,其中的一个。
对方拱手,行了一个道礼:“王爷不辞辛劳,远道而来,为江山社稷祈福,实乃我苍生之幸。宫内已设下接风宴,王爷若不嫌弃,还请不吝赏光。”
盛隆和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应下:“好啊,那本王就在这里多谢诸位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正殿行去。
道观设宴,自然需要遵守清规,不过,身为天下第一宫观,太乙宫在方方面面的水准都是一等一的,斋菜也不例外,有几道菜甚至比御厨做得还要好。
觅瑜却没有心思品尝美味,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盛隆和吸引了,一直在偷偷觑他,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她发现,比起前几个月装病时,在她跟前扮演的盛隆和,现在的他更接近于旁人口中的奇王,任性恣意、喜怒不定。
有道士向他敬茶,说了一堆恭维话,他开怀笑着应了,有道士跟着这么做,他却好似没有听到,直接把人晾在了那里。
先前邀请他们赴宴的那名道人,觅瑜这会儿知道了他的身份,乃是太乙宫的都管,守明道人陈至坚,也在席间开口,同盛隆和寒暄。
寒暄的内容很普通,不过寻常问候,只是说话的口吻有些奇怪,颇为圆滑老练,比起道士,更像一名官员,在给王爷接风洗尘。
盛隆和也表现得十足轻慢,虽然搭理了这位都管,却搭理得漫不经心,说话时含沙射影,阴阳怪气,还会故作不解地笑着反问。
只有在他的师父开口时,他才会稍稍收敛些,正经应答。
一场宴席下来,觅瑜对太乙宫有了初步印象。
他说得不错,这里果真不是一处清静道场……
宴毕,众人恭送奇王与王妃离席。
监院亲自引路,领着夫妻俩前往下榻之所。
是一处题为“壶中天地”的庭院,园中景致精美,曲径通幽,溪流暗生,落英缤纷,虽不及东宫奢华宽广,却也自有一番盎然妙趣。
从监院的话中,觅瑜得知,这里是奇王每年清修的地方,得知今年奇王妃也要来,太乙宫特意命人修葺了一番。
“寒院鄙陋,还请王妃多多包涵。”监院恭敬道。
“道长言重了。”觅瑜含着端庄得体的微笑,评价,“此间庭院,恰如一方世外天地,有胜境如此,何愁心不得静?”
直到监院告退,她才换上一张灵动的笑脸,抿嘴看向盛隆和,颊边印出一对浅浅的酒窝:“原来,夫君便是在这样一处地方清修的?”
盛隆和笑着反问:“怎样一处地方?”
她看向轩窗外:“诗情画意,雅致天然,说是皇家园林也不为过。”
他从身后抱住她:“你确定?这里比起琼林苑来可差远了。”
“琼林苑集天下美景于一体,哪处的景致能比得过?”她微微嘟唇,“我的意思是,这里太美了,和我设想的全然不同,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他笑着在她耳边询问,“以为我会穿着粗布麻衣,在冰冷昏暗的陋室里修行?”
觅瑜有些耳热,既是被他的轻笑呵得,也是被他的话臊得,因为她的确设想过类似的情景。
当然,她知道这种设想不切实际,他是太子,国之储君,虽然打着清修的旗号为天下苍生祈福,但太乙宫怎么可能真的让他吃苦?定会奉为上宾。
只是她没有想到,他居住的地方会这般清幽典雅,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分不清他是来修行的,还是来休养的。
盛隆和道:“太乙山拥十方胜境,集天下美景,妙严峰居胜境之首,太乙宫荟萃峰景,坐拥七十二洞天福地,这座庭院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