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向后头端着药的侍女:“这是……?”
觅瑜道:“这是本宫亲自煎的药,特特送来给殿下服用,不知殿下可还在书房?”
吉量不解道:“这,殿下近日贵体安康,此药——”
觅瑜道:“殿下自然身体康泰,这碗药是用来强身健体,固本培元的。平日里,殿下不是也一直在服药吗?”还是她娘亲和太医开的。
她没有明确指出盛瞻和为何要服药,但太子身患臆症是人尽皆知的事,她的娘亲每月上门给太子诊脉,也是人尽皆知的事,她相信吉量能明白她的意思。
吉量果然明白了。
然而,他的神色却更显犹豫:“这……”
觅瑜察觉出他的迟疑,询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吉量仍是支吾,眼珠转动,似在思考。
他上前一步,躬身道:“奴才斗胆,请太子妃借一步谈话。”
觅瑜有些不解,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鉴于他是盛瞻和的心腹,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番举止,她便应了,往旁边走了两步,示意左右远离,道:“你说罢。”
吉量小声道:“太子妃有所不知,殿下他……不曾服过药……”
觅瑜吃了一惊:“什么?”
吉量叹气:“殿下的情况,太子妃想必也清楚。这么些年,名医妙手轮番上阵,虽然表面的说法一直是诊平安脉,可是以殿下的聪明才智,又怎么会察觉不出其中异样呢?”
“当年,奴才给殿下端去第一碗药时,殿下就似笑非笑地询问奴才,为何他身体好端端的,没有什么不适,却要服用这等补药。可是他有什么大症候,抑或是有人想要毒害他。”
“奴才怎么敢说实话?假话——不提奴才有没有这个胆子,便是奴才硬着头皮说了,殿下也不相信呐,还逼着奴才把药倒进盆景里,并且以后都是同一个招数,不曾入口过一滴药。”
觅瑜听得一阵不可置信。
“这……怎么会是这样?”她惊声道,“殿下从来没有服过药?”
吉量把一张圆脸皱成包子脸,摇头。
“父皇和母后知道这件事吗?”
吉量继续摇头。
她愈发不可思议:“这种事你也敢瞒着?”
吉量愁眉苦脸:“不是奴才故意隐瞒,是……殿下积威甚重,奴才实在不敢说啊!且奴才是殿下的奴才,自然要听从殿下的吩咐……”
觅瑜还是无法理解:“你们家殿下患的不是普通的病,不吃药怎么治病?你——”
她本想责备两句,但看着吉量一脸认错挨打的表情,也知道这种事不是当奴才的能做主的,连她都不敢忤逆盛瞻和的意思,何况一名内侍?
她只能道:“这么多年,殿下真的一碗药也没有喝过?”
吉量摇头。
“在他……在太乙宫清修的时候呢,也没有喝过?”
吉量这回没有摇头了,可惜给出的答案没什么帮助:“殿下于太乙宫清修时,只会带一部分人过去,奴才不在此列,是以并不知晓……”
“不过殿下身旁的护卫会跟着过去,太子妃可以问问他们。”
觅瑜哪有心思去问?她被这个消息砸得心烦意乱,都不知道该想什么。
她说呢,为何圣上网罗天下名医,都没有治得他有半点好转,娘亲的药方开得那么妙,他在服用后也没有半点见效,原来是因为这样。
难怪嫁给他这么久,她从来没见他服过药。
之前她一直以为他是在书房里服的药,毕竟她有一次曾经撞见过吉量端药,没想到药是端进去了,却没有入他的口。
她能理解他为什么不想喝药,换了她,好端端的,忽然端给她一碗药,叫她喝下去,还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理由,她也会心生怀疑,不肯服药。
可他——他是真的需要服药的啊!
现在好了,他这么多年来一碗药也没服,任由病情发展,换作寻常症候,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她是不是该庆幸他患的是臆症?
觅瑜黛眉紧蹙,一时间只觉得棘手。
吉量察言观色,小声道:“奴才告诉太子妃这桩事,就是想让太子妃帮帮忙。殿下待太子妃与众不同,若有太子妃从旁相劝,殿下一定会愿意服药的。”
“殿下仁德,救了奴才一家老小的性命,奴才发过誓要终身追随殿下。眼见殿下的病情一直不好,奴才这心里就跟油煎似的,天天盼着出现转机。”
“如今,转机终于出现了,就在太子妃的身上!奴才斗胆,恳请太子妃,劝殿下服药!”
吉量说着就躬身要拜,觅瑜连忙免礼:“不必多礼。这是本宫的分内事,不用你说,本宫也会想办法让殿下服药的。”
吉量终究还是行了一礼,压抑着激动道:“奴才叩谢太子妃!奴才这就进去通报太子妃的来访,太子妃且稍候片刻。”转身进了书房。
觅瑜却高兴不起来,她本以为在心病方面治疗盛瞻和已是难事,没想到前头还有一座山峰等着她去跨越。
在这条路上,到底还有多少艰难险阻等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侍女候在书房门前。
不多时,吉量从里面出现,笑着一张脸请她进去。
她定定神,从侍女捧着的瑶盘上取过药碗,迈步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