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晴想不明白,万贵妃为什么不想封后呢?君不见,即便做了太后,周娘娘也迫不及待要凌驾于昔年主母头上,妄图挟子自重,改变自己的身份地位。
这些问题,只有朱晴这样的傻子才会想,如今宫里人人都紧着自己皮,生怕皇帝把邪火发到自己头上来。近日,皇帝身边总有小内侍小宫女抬出去,和朱晴一样身份的小宫女。
皇帝非要在昭德宫设水陆道场,又令命妇进宫哭灵。清宁宫离昭德宫不远,僧道念经的嗡嗡声,丧葬礼器乐声从早到晚,吵得周太后睡着觉。
女官们又是关门窗、堵门缝隔音,又是点安神香、按摩,都不管用,周太后依旧睡不好,脾气越来越大。
这日,好不容易熬到三七,皇帝昨晚梦见万娘娘身前音容笑貌,不顾自己身体不好,硬是在灵前痛哭,又让僧道、礼部大声祈福超度。
他痛快了,清宁宫这边遭殃了,周太后正在午睡,被突然放大的乐声吵醒,等听清楚是什么了,更加生气,拍着床沿怒喝:“晦气!”
周太后生气,无人敢应声,她顺手点了侍立在一旁的曹女史,“你去一趟,告诉皇帝,他要想我也死了,就再这么大兴鼓乐给我送葬!”
一屋子人吓得跪在地上连连叩首,请她保重凤体,周太后不理,只一个劲儿催促曹女史快去传话,“连我的话也管用了是不是?”
曹女史吓得连忙跑出去,不一会儿,惨白着一张脸过来回话,“皇帝说……皇帝说……贞儿去了,朕亦不久于人世。”
学完这话,曹女士就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周太后气得胸脯起伏不定,胸中一口恶气呼不出来,手都开始颤抖。
众人不敢在此时冒头,朱晴端着一碗参汤过来,悄无声息走近,跪地举过头顶,声音平和干净:“娘娘,用些参汤吧。”
周太后突然抓过汤盅,砸到跪在地上的曹女史头上,沉重的汤盅、滚烫的参汤,立刻让曹女史惊呼着捂住脑袋,又不敢求饶,只能瑟瑟发抖。
“好啊,好啊,皇帝这是叫我去死,要亲娘给爱妾陪葬呢!”周太后说让皇帝给自己送葬是赌气,是拿孝道压皇帝,是表达自己的不满。皇帝说自己亦不久于人世,这是反将一军,要自己去陪爱妃共赴黄泉啊!
有这样的儿子吗?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不孝顺自己的母亲,偏偏宠爱一个于世俗不容的妃妾!周太后真快气死了,这是儿子吗?这是上辈子的债主,这辈子折磨她来了!
“娘娘息怒。”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凑到周太后跟前来,顺气的顺气,拍背的拍背。赵女官吩咐人再送一盅参汤过来,夏女官吩咐人开窗通风,其余女官有叫人来打扫的,有叫人搬香炉来熏味道的。殿内一时忙碌起来,曹女史被两个小内侍拖出去,扔到一间下房里。她明显不受老娘娘待见,这辈子都不许进屋里伺候了。
朱晴也拿着空托盘出来,恭谨得站到门边自己原本的位置上,看着众人来来回回进出,川流不息在天下最尊贵的母子之间来回传话。她对面站着的红儿瞅着没人了,才常常呼出一口气,轻拍胸脯表示后怕:“太险了,曹女史运气当真不好,今儿个不该她当值的。”
朱晴标准站姿,微垂着头,轻声道:“是啊,运气不好。”
后宫因万娘娘之死,更加喧闹了。
太后传了御医,御医说太后急火攻心,要静养。
太后让人去请皇帝。
皇帝来了,不知在内殿说了什么,只听到有摔东西的声音。
皇帝走了,清宁宫又传了御医。
万娘娘的七七在皇家母子的争执中度过,万娘娘的棺椁并未葬入茂陵,茂陵只有皇后才能入葬。皇帝既然没有追封万娘娘做皇后,肯定也不愿意爱妃在地下还低人一等。遂在京城西北的历代皇家陵寝旁,单独划了一块园寝,安葬爱妃棺椁,又划了两百户人,专门做守墓人。
为了这两百户人,前朝又上了一波弹章,太多了,就是给皇后守陵,也不用这么多百姓丁口,这不合礼制!
前朝的喧嚣也不能令皇帝回心转意,更不能令周太后身体康健。
在这一片混乱中,唯独清宁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是高兴的。朱晴很高兴,周太后为了冲掉晦气,为了和皇帝对着干,给宫中小宫女们发了赏赐。曹女史空出来的女史编制,顺延到了这批宫女中最得老娘娘亲眼的朱晴身上。
朱晴今年七周岁,虚岁八岁,已经当上女官了。
做了女史,朱晴就能搬进曹女史之前住的房子里。原先和她同住的小雪则搬去和红儿一个屋住。
“晴儿,曹姑姑……曹宫人才去了不久,这屋子怕是有些不吉利。”红儿来帮朱晴搬家,还有几个手脚麻利的小内侍,已经帮忙收拾开了。曹女史之前被老娘娘砸了一下,下面人看碟下菜,直接把她压在下房不许她露面,过了两个月,老娘娘没提起,直接报给尚宫大人,以放宫女祈福的名义,赶出皇城了。
朱晴环视一周,笑道:“有老娘娘庇佑,百无禁忌。”
第51章我杀皇后与国舅16
朱晴占了女史的缺儿,做的事情却与往常无二。只是领着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宫女,在诸位姑姑手下听用。
老娘娘与皇帝闹别扭,底下人日子就都不好过。每每到贵人跟前回话,出口之前都得在心里过三遍,说出之后又有些后悔,觉得某个词句还能再斟酌一下。日子当真艰难。
“把冰盆撤下去吧。”
朱晴领着人归置内殿摆设,与她同为女史却长她七八岁,如今正是当用年纪的另一位邱女史过来搭话,很有深意道:“今年比往年用的冰都少。”
“我年纪小、见识短,邱姐姐和我说一说?”
邱女史已是亭亭玉立的年纪,说话时嘴边自然绽出一个酒窝,“别客气,入了清宁宫,都是自家人。往年内殿要摆冰山,让风轮吹出凉风,如今娘娘体弱,御医说受不得寒。只能在地上多撒几遍水,这冰可不就浪费了。”
朱晴听到浪费两个字,就明白了,自然转到柱子旁遮挡住别人视线,声音也压低了些,“邱姐姐,皇帝发下圣旨不许奢靡,娘娘又宽厚任慈,这些废冰不能浪费,按例分到咱们宫的冰,也按例分到各间屋子了。”
朱晴把两个“按例”咬得重一些,该给清宁宫的份例一点儿没少,如今万娘娘去了,太后就是宫中第一人,缺谁也不会缺她。但这种事情,只能做不能说,尤其不能变本加厉去讨要冰块。
邱女史心领神会,她又不是疯了,在这个当头为了一点儿份例去讨嫌。
“你办事素来妥帖,我就是白说一句。”邱女史看事情如自己所料,也不多说什么,算是承他的情。
朱晴就管着这事儿,虽然是“按例”,但冰融之后的冷水,分给谁都是得罪,那她也就自己用的。
紫禁城冬天冷、夏天热,居住体验并不好,朱晴如今的屋子,是女史之中最差的,但也终于轮到一人一个屋。她又比其他宫女更能吃些、更多动些,到了晚上,必须用凉水擦身,才能保证身上没有异味。
如今大多数女子都矮,就是赵女官、夏女官她们也大多一米五几,这样的身高,朱晴是不满意的。因此,从小就特别注意摄入营养和运动,不说长成一米八的超模身材,一米六五总要有吧?
朱晴自己一个人一屋,之前与她交好的红儿也跟着沾光。晚间,还未熄灯,红儿如往常一般来朱晴屋里蹭蹭冰盆。
“怎么没把小雪一块儿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