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淼文低下头,捏捏小猫的爪子,手指轻轻搭在它隔着薄薄一层皮的肋骨上,弯下身子,去看小猫毛发间尚还存活的虱子。
用纸巾擦拭掉小猫身上的血水,能勉强看出来身上的花色,是一只长毛三花猫,要是能活下来长大,一定很漂亮。
但是生命哪有那么多的奇迹呢。
小猫还是死了,死在诊所医生的桌子上,向淼文感受着那小小的身体逐渐融化成一滩软烂的皮,临死前最后挣扎着四肢,用尽全身力气叫唤,尖锐细小的声音像极了婴儿的啼哭。
小猫冰凉的身体瘫在自己手上,在手心留下了滚烫的烙印,和身上的伤疤一起,混成诅咒的印记。
向淼文很多年后才意识到,自己就是那只小猫。
没有人爱的小猫,从小孤零零地流浪,浑身上下都是伤口,躲在狭窄逼仄潮湿的小角落里苟延残喘。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个家,这个家是属于向陈东的,那个名义上的父亲。
斑驳的白墙,脏脏旧旧的被子,永远残缺的家具,这些所有的东西构成了向淼文对“家”的构想。只要向陈东喝多了酒就会打砸摔碎家里的东西,包括向淼文。
领居家的大娘偶尔会数落向陈生几句,但是看着向陈生那浑身腱子肉的样子,又退却了。
警察也不会管这样的家务事,没有人能管,没有人能救。
只要再坚持一下,坚持到考上大学,离这里远远的就好了。
向淼文经常这样安慰自己。
不知从哪一天起,向淼文就清楚地知道了身边的人几乎都对自己带着深层的恶意,那种龌龊、令人作呕的眼神,他已经能从原来的惶恐逃避到现在的麻木。
他也清楚地知道,向陈生也用那种眼神看过自己。
老小区的天台没有锁,许多人在上面晾晒衣服种菜,向淼文许多次登上过天台,他趴在生锈的栏杆边上往下望,楼下路过往来的人变成一个小点,看得人头晕目眩。
只要这样跳下去,只要闭上眼睛,只要把自己藏起来,逃避一切,做一个永远不会醒的美梦,要是这样就好了。
他想,要是自己就这样死了,谁会悲伤呢,会有人为自己落泪吗?
向淼文时常这样问自己,会有人为自己悲伤吗,这个答案在几个月前一直都是空白的,直到宋鲤的到来。
太奇怪了啊,宋鲤,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下雨天喜欢在湿漉漉光滑的瓷砖上溜冰,一步踩一个小水坑,问自己踩不踩,喜欢拽着自己去探索学校周围奇奇怪怪的店,喜欢买很多奇形怪状又丑又搞笑的小摆件,然后跟在自己身后给自己讲述很多看过的小说,讲到一半先哈哈大笑起来。
向淼文从来没见过怪点子这么多的人,矛盾又冲突,奇怪又可爱,将他从一潭死水里拉拽出,跃入人山人海的喧嚣。
小鱼吐出一串又一串的起泡,戳破就会有稀奇古怪的小东西掉落,向淼文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或许是某人的奇思妙想。
小鱼漫游在天际,和压抑拉出好多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