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公交站台找到了在等车的小华,许小华也看见了她。
许呦呦率先开口道:“小华,方便和你聊两句吗?”
小华点头,和她往旁边走了几步。就听许呦呦道:“小华,你这回回来待几天?”
“大概快走了,看工作进度。”
许呦呦又问道:“住在白云胡同那边吗?我听爸爸说,那边的房子被外人占了两间,要不要庆军帮忙?”
小华摇头,“谢谢,我们目前不回来住,不需要帮忙。”觉得许呦呦这话有些奇怪,要是真想帮忙,应该去问大伯,毕竟现在是大伯住在那边。
许呦呦点点头,又道了一句,“你和十年前比,变化不是很大,你今年是不是也有29岁了?”
小华点头。
许呦呦道:“时间真快,你刚回来那年才16岁呢,没想到13年都过去了,小华,我们还是没法和解吗?”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微微低了一些,像是鼓足了勇气开口一样。
小华沉默了一会,开口道:“这十来年间,你也有帮过我,我也有帮过你,如果我们是两个从没谋面的陌生人,或许还会成为朋友,可惜我们不是。”
缓了一下,又道:“‘和解’这个词,我不敢说,仔细说来,矛盾并不是我俩的矛盾,仇恨也不是我俩的仇恨,但是,就像你的妈妈为了你而伤害我一样,我为了那些爱我的人,为了那个五岁奔跑在人贩子窝和火车站之间的许勉如,也没法和解。”
许呦呦苦笑着道了一句,“这真是个伪命题,没有矛盾,却没法和解。”
小华想了一下,也跟着道了一句,“确实,这是个伪命题,所以没法有答案。”
许呦呦深呼吸了一口气,“谢谢你的坦白,我和庆军就要复婚了,你帮我和爸爸说一声,我想你和童姨都不想我出现在白云胡同的。”
小华问了一句:“复婚的日期定了吗?”
许呦呦一愣,抬头就对上小华清澈的眼睛,仿佛知道什么一样,心里顿时狂跳了一下,“你怎么这么问?”
小华望着她,平静地道:“是你说要复婚的,总该有个日期。”
许呦呦立时有些狼狈,轻声道:“还没定下来,庆军刚刚和罗青青离婚,还在打复婚的报告。”对于这一件事,她自己也有些担忧,她的历史问题并没有真正地解决,她能出来,也只是以敌我矛盾转为人民内部矛盾,更甚者,她的工作还没有重新恢复,现在也只是在报社做一些校对的基础工作。
小华道:“好的,我会和大伯说一声,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许呦呦点点头,等小华真走了,许呦呦望着她的背影,又喊了一声:“小华!”
小华回头,“嗯?”
许呦呦红着眼睛问:“我们真的不能做朋友吗?”70年,她出事以后,多少人对她都避之不及,但是白云胡同的许家,还是接纳了她的两个孩子。这里面,纵然有爸爸的缘故,但是如果小华和奶奶不松口,爸爸也不敢一意孤行的。
对于1952年的事,她深感后悔,及至1963年年底,小华刚回来的时候,她如果诚心和小华道歉,诚心弥补当年的过错,她和小华之间,和奶奶之间,或许都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经了事后,她才发现,曾经她不仅有家,还有非常好的家人。离开许家,她这辈子大概都碰不到这样的家人了。
小华看出她内心的波动,还是坚定地摇了头,道了一声:“再见!”
许呦呦轻轻喊了一声:“再见!”
第177章
小华到家,小南瓜就和她道:“姐姐,姐姐,我妈妈把相片取回来了,你看,这是你和我,我要寄一张给小石头他们看看。”
话音刚落,就看到了小华手里拿着的烤鸭,立即喊小龙和小虎。
几个孩子吵吵闹闹的,兴奋的不得了,荞荞问她道:“怎么又买烤鸭?你来半个月,都买两回了。”
小华道:“我还能待多少天?难得孩子们喜欢。”
荞荞笑道:“你就惯着他们吧!”
小华道:“荞荞,我和你说,也就现在,他们还稀罕烤鸭,再过一两年,你看看他们还会不会看到烤鸭就这么高兴?”
荞荞有些好笑地道:“怎么不会?就他们,给一只烤猪,都不带崩牙的。”
正说着,许怀安回来了,小华喊了一声:“大伯,”接着又把许呦呦托她转述的话,和他说了。
得知吴庆军已经和罗青青离婚,正准备和呦呦结婚,许怀安没什么表情,点点头道:“挺好的,挺好的。”他其实也不明白,呦呦为什么执意要和庆军复婚。
但这是呦呦的心愿,目前心愿即将达成,他想呦呦总该是高兴的。
饭桌上,几个孩子兴高采烈地分享着烤鸭多么美味,许怀安看着儿子油乎乎的小嘴,心里高兴,又有些愧疚,觉得这几年让孩子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
晚上临睡前,童辛楠和丈夫道:“小华是真疼孩子,对小龙、小虎和小南瓜都有求必应,她在这待一个月,我都担心她一个月工资怕是都不够补贴的。”
许怀安点头,“是,小华喜欢孩子,人也有耐心。他们姐弟俩虽然相处时间不多,小南瓜还挺喜欢这个姐姐的。”
童辛楠道:“人还大方,你想想她这些年,给几个孩子又是寄糖果,又是寄布料的,不说小龙、小虎那边,就是和小南瓜其实也只是堂姐弟,做的比亲姐弟还好,不怪乎孩子们喜欢她。”
提到“姐弟”,童辛楠就想到了另一个人,许怀安也想到了,呦呦确实和小南瓜没什么感情,不说现在,就是她坐牢之前,每次也只是把小石头和小年糕送到这边后,自己就先走了,所以小南瓜对小石头兄妹俩更有感情一些,对这个姐姐,却隔了一层一样。
童辛楠问丈夫道:“呦呦那边,你要不要去一趟,问问情况?”
许怀安摇头道:“不去了,她也三十多岁的人了,这些事,她知道怎么应对。”沉默了一会,和妻子道:“这次小华回来,我也在想,这么多年,我是不是做错了?”
童辛楠叠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怎么这么说?”
许怀安道:“我担心呦呦,方方面面都为她考虑,她结婚,我怕不出席,她面上不好看;她生孩子,我怕她手头拮据,营养跟不上;她去坐牢,我又担心她的孩子;现在她出来了,我还担心她的婚姻,她的家庭关系。”
童辛楠没应声,默默地看着丈夫,心里隐隐觉得,怀安怎么像是忽然醒悟了一样?
就听他又道:“对呦呦,我是给予者,对于母亲、九思和小华,我却是索取者,这份债,我以后要怎么还呢?我已经快六十岁了,尚且艰难度日,难道要小南瓜还吗?这又不是小南瓜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