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张辽的嗓子仿似干涸了一般,这世间最残忍的事,便是没有如果!
话说回来,谁又能想到,一个素来名不见经传的关家四子,竟能搅动起这天下的风云!
后知后觉…除了恨之外,还有什么意义?
“文远…”高柔见张辽情绪落寞,不禁开口道:“大王还是没有消息,其实你、我都知道,大魏已经输了,就如同昔日里官渡之战后的袁绍,各自争权,四分五裂…而我们的坚守或许,我是说或许…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高柔是高干的从弟,高干是袁绍的外甥,也是曾经袁绍授予的“并州刺史”,也正因为有这层关系,高柔更清楚…如今的局势,特别是没有魏王的大魏,它的走向…将会如何?
这不过又是一个新的轮回!
张辽立于一侧,凝望远处连绵的军营,嘶哑道:“大王生死未知,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能回到北境,那一切就是言之尚早…”
“可我们坚持不了多久了…”
伴随着“咔”的一声,高柔拳头紧握,他从袁营出身,已经经历过一次“大厦将倾”,没想到曹营…最后的结局依旧如此。
“文远哪…你睁开眼好好瞧瞧,这里不是逍遥津,关麟也不是那孙仲谋,我们…我们是守不住的!降了吧,要不然,我们就降了吧!”
张辽背影落寞…
他能理解高柔的心思,可这个心思…无论如何在他这里是不成立的,是过不了他心头这关的。
他反问高柔:“你觉得当初的项羽为何不肯过江?”
啊…
高柔没想到张辽会用这样一个问题去问他,高柔只能试着回道:“是…是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吧!”
“错了!”张辽握着腰间的剑柄,眸子变得血红,“世人只以为项羽的八千兵卒是他的亲兵,可谁又知晓,这八千兵卒是项羽的九族!乌江之畔,他抬头一看,给自己挡刀的是堂兄,低头一看是族弟的断手,要留下殿后的是他姐姐的丈夫,哭着喊着让他过江的是他的叔伯…”
说到这儿,张辽的神色更添落寞,“项羽可以过江,可他要面对的是儿时玩伴的母亲,是他的姐姐和阿婆,是所有看着他长大…陪伴着他长大的父老乡亲!这些人都会满怀期待的问他,‘大王,我的儿子跟孙子怎么没有一块儿回来呢?’而最后,这些人也不会怪他,只会掩住眼底的悲痛说,‘我虽老弱,但仍可以随大王一战。’”
说到这儿,张辽仿佛想到了自己,他的泪缓缓涌出,他迅速的抹了把泪继续说,“…就如同现在的我,归降固然简单,可这些年那些随我征战的父老乡亲,他们的儿子死在沙场,他们的孙子战死他乡,若有朝一日我回到并州老家,他们问我…为何我会穿着他们死去儿子、孙子仇人的铠甲‘衣锦还乡’?我…又要如何交代?他们若提出要为他们的亲人报仇雪恨,我又有何脸面去面对?”
这…
有那么一刹那,高柔有些动容,他张开的嘴巴,却是哽咽住了,像是由衷的…不忍再去劝这位文远将军。
感同身受…
突然间,高柔就感同身受了一般。
诚如项羽,过了江,他是战败的项郎,不过江,他依旧是西楚的霸王;
同样的,张辽张文远,投了降,他不过是一个汉军降将,可若是不投降,他依旧是那个大魏战神…依旧是那个山西第一勇烈,是那个让父老乡亲竖起大拇指的五子良将!
“所以…文远,那关麟的邀战,你要接么?”
沉吟了许久,哽咽了许久,高柔这才问出最后一句。
“接!”
张辽斩钉截铁的回道,“但有一条,这斗将中…最终只有战死的张辽,绝不会有投降的魏·征东将军——”
也正是张辽这最后的一句,刹那间,高柔对他肃然起敬——
时过境迁,时隔多年,他…没有变!
他依旧是那个逍遥津的战神,是那个大义当先的义士——
…
…
“咚咚咚——”
晨曦微明,那冲天的擂鼓声、叫喊声再度唤醒了这片沉静的沙场!
嘎吱…
随着一声尖涩的声响,酸枣县城门打开,一边是张辽带着一干亲卫驾马缓缓行了出来,一边是以关麟为首的,浩浩荡荡的汉军兵马。
旌旗招展、军纪严明,严阵以待。
不过片刻时间,烟尘滚滚,一干残破的“魏”字军旗映入关麟与所有汉军的眼帘。
不足百人的亲卫在张辽的率领下已经行至汉军的军阵前…
因为此前经历过虎牢关的进攻。
此刻,这些魏军精锐…那残破的甲胄,染血的衣袍格外的明显。
“终于,他还是出战了——”
关麟站在一处较高的战车上,望着张辽…望着这个武动乾坤、威震逍遥的大魏战神,特别是他手中的月牙戟…坐下的“灰影”战马…不禁会有些感叹。
莫名的,此情此景下,他的身影有些落寞。
反观那些来自江东的军将,做将军这么多年,本该是一颗心如铁汁浇筑,极难生出情绪的他们,此刻看着张辽出战的身影,尤是一阵悸动连连。
宛若是想到了逍遥津上的那个战神。
他,他,他…他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