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夜晚,天将要黑。小麦开走了家里的车。
车行驶在路上,小麦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仔细确认来往车辆。她小心驾驶,绿灯行,遇到红灯减速停车,她做的决定都是正确的。
小麦不悲伤,悲伤没用,小麦不愤怒,愤怒也没用,小麦没有痛苦的感觉,因为痛苦的感觉一点用都没有。
她开车回流浪狗救助中心。
救助基地在郊外,车路很长。小麦开着车,用力闭眼又睁眼,这一次,转移注意力比较难。路上没有车,她打开车载电台。小麦以为,电台都会放一些 dj 热曲,但没想到,现在是点歌环节。有人点了一首生日的歌。
小麦不想思考,跟着唱歌,用歌词填补可能被痛苦侵略的空间。很轻松的音乐,很漂亮的歌词。歌颂着今天的珍贵,庆幸着你的出生。小麦边开车边跟唱,声音颤抖个不停,终于,实在唱不下去了。她想要喊叫,即便要承担撕开心脏、绽裂肺脏的下场。她想要用力捶打什么,她想要大哭一场。
手机铃声响了。
路上没什么车,她分心,接了电话,打开免提。
是关奏陈,他那边刚告一段落,工作所迫,难得又见了好多人,抽空打给她。关奏陈问:你回家了?怎么样?
小麦长久地沉默,没有回答问题。蓦然间,她问:我问你,关奏陈,我想知道。你呢?你会讨厌他们吗?
讨厌谁?
你问过我的,小麦说,你的父母把你你讨厌他们吗?
关奏陈回答得很快,他说:不。怎么了?
为什么?这个答案和小麦以为的不同,但却更令她好奇,要不是他们,你根本不用遇到那么多坏事。你完全可以恨他们。
关奏陈在走路,穿过工地包围废墟的临建板,回去没有一个人的家。说实话,他早就记不清父母的脸,但有些东西,刻印在细节里,没那么容易消失。他记得爸爸的爱好,记得这样一个场景,某个春秋季节的傍晚,一家三个人去赶火车。妈妈提前在家附近的小餐馆买了饭,没有饭盒,直接用油乎乎的塑料袋装,到车上吃。
候车室里充满尿和方便面的味道,车厢也一样。上了车,天就黑了,妈妈抱着他,把他放在腿上,轻轻耸动膝盖。她抚摸他的头发,告诉他,别人对他怎样做,就是要伤害他,遇到怎样的情况,他就得保护自己。那是妈妈最常跟他做的游戏,后来回想,宛如长篇小说,不是情节有很多伏笔,而是人物早已有了自己的过去、行为模式与结局。妈妈用柔软的手臂抱住他,眼泪流下来,落在他的眼睑上。
那时候的他没去想,妈妈,你为什么知道孩子会以这种方式受伤?也没有想过,以后,他将要一个人活下去。
也可以这样想,关奏陈回答小麦,但恨他们又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