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协助,一调查,物证也搜出来了,人证也自首了,无异于板上钉钉。如此呈报上去,皇帝必定雷霆大怒,不晓得又是怎样一番风雨。
这样关头,太子也派人前来,不知算个什么态度。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京城的府尹更是难做。搞不好就是钟氏那般下场,家破人亡。他不求什么升官发财,唯愿一个太平无事。覆巢之下,似乎也成了奢望。
京兆府尹无奈振袖,“去请大理寺少卿一起升堂吧。”
***
威武声中,一男一女被带上公堂。
明察秋毫匾下,京兆府尹高坐,拍下醒木,质问道:“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幼年时,苏清方曾偷偷见过父亲审理案情,自己过堂还是头遭,只觉得公堂之空旷巨大。
苏清方恭敬欠身,诉道:“回禀大人,我乃苏润平之姐,苏清方。此人,正是教唆舍弟润平临摹《雪霁帖》的邹老六。清方今日得寻此人,特将他带呈堂上,还请大人明察!”
京兆府尹愣了愣,眼睛不动声色地往旁瞟了瞟,又瞪向邹老六,“她说的可属实?”
被逮到衙门的邹老六只当在劫难逃,想着坦白从宽,扑通一声跪下,告饶道:“小人确实听说扬风书院的苏润平写得一手好字,求他帮忙写了一幅《雪霁帖》,还给了他些钱。小人也是猪油蒙了心,家境贫寒,上有老下有小,才做上这种行当。小人再也不敢了!还请大人饶恕!”
谁想听他求爷告奶!
啪!啪!啪!
只听叁下惊堂木响,京兆府尹喊道:“肃静!”
旁侧的苏清方见机道:“大人,如其所言,舍弟所携钱财,确系临摹所得,和秋闱毫无关系,乃是遭人诬陷。卫家含冤,还请大人明鉴!”
“这……”
“此言差矣吧,”于时,旁坐响起一个声音,优哉游哉,“你是苏润平的亲姐姐,供词何足为信?保不准是随便找了个人来,做伪证。”
苏清方这才注意到次席的人。他穿着和京兆府尹一色的官服,但能在肃穆的公堂上任意发话,想来品秩不低。京兆府尹时时看的,可能正是此人的脸色。
苏清方辩道:“大人若是不信,可以传漱玉馆、聚宝斋的人来问。他们都知道,此人一直以仿造名家名作为生。”
“作证,自然是要找一个有些底子的,”他不以为意道,冲邹老六撅了撅下巴,“你说,可是‘她’,‘胁迫’你说这些的?这里是公堂,你‘好好说’,本官保你周全。若是不如实交代,定罚不饶。”
这边一句那边一语,邹老六也被问得有些发蒙。
似乎抓他来并不是因为苏润平把他供出来了,也不是为了他造假的事?
邹老六眼珠一转,紧忙顺着官大人的话讲:“大人明鉴!是,是她,是她逼我说的!她还派人打了我,您看,我这伤就是她让人砸的。”
苏清方顿时瞠大了眼,“你要当堂翻供!”
“大胆!”次席之人斥道,“公堂之上,岂容你发号施令!”
明明是他公然威逼利诱吧。
苏清方愤慨道:“大人,此人奸滑,反复无常,但您可以去传聚宝斋的掌柜来问,他确实曾经在此人手中收过一幅假的《雪霁帖》,后又转手卖出。”
“那那幅《雪霁帖》,现在何处呢?”堂上之人老神在在问。
“在……”
苏清方嘴唇微张,却顿住了。
他们不传苏润平,不传聚宝斋,就是不想追查而已。或许背后陷害的,就是这群人。
所以就算她说出杨御史、太子的名字,拿出《雪霁帖》,也无济于事。
天底下,《雪霁帖》的赝品,不说成百,也上十了。他会问,正是吃准了,没人能证明假的东西是假的——她证明不了她拿出来的假的,就是苏润平所做的假的。
她作为苏润平的姐姐,有天然做假证的动机。
也许李羡那句“给她无用”,并不全是气话。他的拒绝,可能也不全是只讲情分。
“说不出,便是作伪证,”堂上大人云淡风轻道,“拖出去,杖二十。”
二十杖?
随行而来的韦四郎在堂外听到,耳朵都麻了。
这要是打下去,苏清方下辈子要躺床上了。
韦四郎急得跺脚,只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小声地喂着,提醒苏清方先求饶。
堂上的苏清方却像是傻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只是觉得可笑。她面前站的,一个不作为、一个弄是非,却没一个持公道。
也许从始至终,都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以为只要证明清白,就可以洗脱罪名。实际根本没人允许她自证。
“大人!”苏清方哀喊道,奢求能改变什么。
秉杖的捕快不言不语靠近,按下苏清方的肩膀,就要往外拉。
“且慢!”堂外忽然响起一个柔媚的女声,“你们要找的《雪霁帖》,在本宫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