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宁采宸,这傢伙居然还在念你的名字欸。你怎么看?」主导者看好戏似的问。宁采宸的眼睛机械似的看向聂傔,猝不及防和对方四目相对时,嘴巴不经大脑说出:「你可不可以去死啊?」
其他人哄堂大笑,毫不留情往聂傔的肚子踹。聂傔闷哼一声。
「你看看你,多噁心人家啊?他可是希望你去死欸──不对,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希望你去死吧?」
宁采宸背过身子,推开挡在门口的傢伙,头也不回地离开。刚才的画面和国小时的记忆重叠,宁采宸抹了抹自己的脸。
阿公说过,「重要的是不会后悔」,就算自己不能回应聂傔的感情,他也应该阻止这单方面的欺压。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三月的宜兰天空,乌云密布、细雨濛濛。「不行再这样下去了,明天就要和聂傔好好谈一谈。」
然而隔天,他还是没办法跨出那一步。甚至,看到聂傔离开自己的视线时,他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来来回回深陷在这样的心理矛盾,到了第五天宁采宸总算觉得自己准备好了。他抓紧上体育课前大家一股脑儿往球场衝、难得放过聂傔的下课,终于找到往楼上爬的聂傔。他想,楼顶大概是聂傔这连週来的心灵慰藉,他打算在那里把话说开,并且弥补一切──
至今,宁采宸还记得那是如何霪雨霏霏的日子,他和聂傔相距不远,不过就是大楼的总宽度。明明不远,他却觉得好像相隔十万八千里远。
站在栏杆之外的聂傔那么恰巧地回首,他看见宁采宸。嘴边,漾出一抹笑,眉间却蹙紧。
宁采宸屏气凝神,他慢了一步跑起来。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聂傔,你不要衝动!」
但是那个人头也不回,下一秒,消失在宁采宸眼前。
七步、八步、九步、十步。「砰」的一声巨响,惊起校园内在树梢休憩的鸟儿,惊慌失措地成群往上飞,掠过宁采宸头上,驀大的黑影笼罩在他身上。
一楼,传来眾人的尖叫声,十分鐘之后救护车的警铃声呼啸而来。此时,他已不忍往下看去,跌坐在地上。
雨,还是下着。
「采宸啊,你回来啦!」阿嬤身上穿着料理围裙出来迎接孙子,「今天阿嬤煮了红豆汤,你去找小傔一起来吃吧。」
宁采宸站在门口,张嘴欲言,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口。阿嬤意识到孙子的异状,慌张上前关心:「采宸?发生什么事啦?在学校被欺负了吗?」
他忍不住伸出手,紧紧抱住阿嬤。感觉到人的温度时,热泪盈满了眼眶,很快地他眼前一片朦胧。
「唉唷,我们采宸发生什么事了?」
「阿嬤……为什么我、我明明说过要当他的英雄了……阿嬤,为什么我最后连保护他都办不到?阿嬤、阿嬤……啊啊啊──」他发了疯似的大叫着,把积压在心中的难受都吼出来,可是越吼只有越难受。
「没事了……我们采宸乖,都叫出来吧……没事的、没事了……」
七天后,是聂傔的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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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由于礼教的规定,丧礼只能由平辈或后辈参与,参加丧礼的人除了他和身为表弟的柯赤霞,来的人零零星星。
丧礼过后,在教官和警方协助盘查之下,主导霸凌的几个人拿了两支大过,宁采宸则因为没有实际作为而没有任何惩处。教官意思意思在连两週的朝会上郑重警告大家,包含班导在内的授课教师们要班上同学节哀外,也没有再提及,同学间更没有人敢说起那两个名字,只有在校外将自己和死者是同班同学一事作为谈资。
宁采宸将一切看在眼里,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到荒谬。最荒谬的莫过于,他现在还坐在这里,准备将第一阶段申请交出去。
他面无表情,将原本填得七零八落的志愿全部用橡皮擦消去,重新写下新的志愿。
然后他过了第一阶段,北上到台湾师范大学面试。
「……最后一个问题,」面试官看着手中的备审资料,「你想要进我们心理辅导系的动机是?」
阿公说过,不要后悔。他花了一个沉痛的教训和好几天的深思,终于得到自己的答案。
因为救不了过去的人、因为失去了过去的那个人,所以不想要放弃任何一个接下来还有机会被自己拯救的人,就算竭尽心力也要搆到摇摇欲坠的那个人。
因为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了。因为他不想再后悔了。
也许在泥泞中打滚过还是救不了下一个人,但至少他努力过了,所以他不会感到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