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轻樾晚上做了个梦,梦里母亲还在。
那是一个没什么特别的早晨,桌上依旧放着三杯牛奶,她还留着棕色的卷发,如往常一般在厨房下着面条,嘴里还在哼着莫文蔚的歌,却依旧走着调,但兴致仍不减。
她从氤氲热气的厨房走出来,手里端出两碗面条,上面放着一个煎得焦黄的荷包蛋,招呼着她和梁林。
“赶紧的,趁热吃,别等面坨了!”
可却永远不等她吃完便会催促她赶紧去学校,然后拿出喷壶去照顾窗台那盆茉莉,叶片被擦得绿油油的,已经冒出几朵花骨朵了。而窗边的桌上那本在医院陪伴她的《围城》还是崭新的模样,她爱读钱钟书的书,每回店里不忙的时候她便会抽出时间,泡杯红茶,坐在窗前看上几页。
“今天你弟弟发烧,你给老师请个假,也记得早点回来啊!”
等她回到家时,梁林的烧已经差不多退了,屋里没人,她便下楼去。
她穿着一身湖蓝色的袄子站在楼下麻将馆门口,撩开帘子往里头张望,片刻后便扯着嗓子喊道:“妈!梁林又发烧了,吵着要吃饭呢!”
等了没一会,她便见母亲带着满脸的笑意从里头钻了出来,望见了她那笑意更盛,然后捏了捏她的脸,直道:“真是妈的好闺女,正愁赢了走不开,你就过来了!看来母女还是有点心意相通的。”
她也笑了,说:“妈,你赢了多少?”
母亲神秘兮兮地伸出五个手指头,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走,跟妈买菜去。”
母亲提了一条鱼,又选了几条苦瓜,让她直抱怨:“妈,咱别买苦瓜了行吗?我和梁林又都不爱吃。”
“小孩子要多吃苦瓜,尤其冬天,要降降火气,晓得吗?冬天苦瓜多贵呀,你今天必须得吃啊!”
回去的路上飘起了小雪,这个城市的冬天极少下雪,她伸出手来想去接些雪来,等了许久,才见一朵雪花落入手心,可还未看清,手心只剩一滴水了。
“妈,你说明天能不能堆雪人呀?”
“你晚上睡觉好好祈祷一下,我们樾樾这么乖,说不定明天就积了很厚的雪了。”母亲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弟弟的身体怎么样了?”
“烧退得差不多了,我出门的时候已经给他用热水擦了身体了,热水袋也换了新的,泡了的药他也乖乖喝下去了。”
“诶呀,我们樾樾真能干,这样,想吃什么?今天可以背着弟弟偷偷吃。”母亲一把将她揽入怀里,母亲的怀里很暖,她窝在她怀里竟慢慢睡了过去,等她再次睁眼时眼前什么也没了,只剩一片黑暗。
窗外吹进一束夜风,引起一阵冷颤,她才发现被子已经被踢下了床,她愣了许久,伸手摸了摸后背,一片湿润。
她的梦醒了,方才的那个梦明明是那样温暖,可醒了之后却是一身的冷汗。
天还未亮,夜还很长,可她却再也没了睡意。
梁林发现梁轻樾病了,早上她锁着房门不出来,只说不舒服已经和学校请了假,让他这今天就不用回来了。
梁林望着紧闭的房门,没有说话。
自那次意外之后,梁轻樾有意拉开了她与梁林的距离。她不再让梁林背自己上下楼,与梁林回家的路途中也意外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回到家,照常需要帮梁轻樾补习,但显然她今天似乎不在状态。
“这个地方你算错了。”梁林坐在一旁低声说道。
“哪?”
“这。”梁林靠了过去,想指给她看。可还未等靠近,梁轻樾身体便往旁边一侧身,桌边放着的书“啪嗒——”一声全部掉在了地上。
梁轻樾慌忙站了起来捡书,整个样子显得极为局促,梁林难得见她如此狼狈的模样。
“第四大题的第一小问,你再算一遍。”梁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先出去了,你做完了再叫我。”
梁轻樾听了,手里抱着书,僵硬地点了点头。
梁林默默叹了口气从房间退了出去。
梁轻樾的变化他能感觉到,称得上是刻意的逃避让他也无措,他在清醒的时候,他是不愿再强迫她的。
第二天早上,等他快要出门,梁轻樾才起床。
“姐…你……”梁林望着在厕所洗漱的梁轻樾,想和她说些什么,但开口说了一两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