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里有一美人独坐,她拿着一把黄杨木梳在梳长发,但每次梳理都有一些断发掉落,她无视断发继续同样的事,美眸望着露台外,那是盛如玄每次出现的地方。
她只记得自己深爱着一个叫盛如玄的男子,不过有许多事她都记不得了,她现在只知道每隔一段时日盛如玄会过来和她欢爱,与她双修,也会用她的血肉去修復一件宝物,她认为那宝物会守护他们两人,直到永远,其他的事她想不起来,大概也不重要吧。因为重要的话,不是不应该会遗忘么?
她梳了很久的头发,觉得厌腻了,拉开床边柜子的小抽屉取了一些药吃,那药的外层裹了糖蜜,吃起来清甜,是盛如玄为了让她把伤养好才做的。吃过药以后她拉起袖子看着那一道道伤痕发呆,这些伤口早就结痂,都是旧伤了,感觉那个人很久没过来了,上一回好像来了一个人,但也不是她盼望的郎君啊。上回来的人是谁呢?只印象是名男子,一个年轻人,可她记不得了,算了,不重要吧?
「郎君啊,还不来么,已经过好久了。」
外面微光闪烁,她亮了双眼紧盯着,可进来的却是个白衣女子,白衣女子高高瘦瘦的,生得很清丽脱俗,不知何故她觉得这女子看着有些似曾相识,而且亲切,忍不住会心生依赖,她望着那女子走来,张口就问:「盛如玄呢?他怎么还不来?」
这里是天清屏风内的境域,来者是灵素仙子,她看到女儿被囚困在这样的幻境里,微微蹙眉叹息,感慨道:「情劫难度。」
灵素仙子抿唇不再说什么,拿了一个比小姆指还小的玉葫芦将袁霏缨摄入,那玉葫芦能温养元神,更能安定魂魄使之回归清明。袁霏缨早已身死,如今困在天清屏风里的是其魂魄,因为生前还有点修为的缘故,所以暂时没有消散,也还没被幽冥使者勾魂。
这是灵素仙子降世前就多少料中的事,在她还未飞升以前就隐约窥知了孩子的命数,几番引导试探也无法改变什么,袁霏缨终究是走完了自己此生的路,完成这样的命运,但也怨不了谁。
灵素仙子打算先将袁霏缨的魂魄养好了,再助其轮回,她出了屏风后就在书斋里看见杜明尧。
杜明尧有些狼狈,他匆匆处理了灵素宫的事,急忙抽身追过来,刚进书斋时却一个人影也没有,还以为把师父追丢了,难掩失落,没想到待了半晌会看到师父又现身,立刻露出欣喜的神色来。
灵素仙子看他这样,啟唇念他说:「心绪起伏这么大,枉费你苦修这么久。」
「师父。」一向不茍言笑的杜明尧,此时衝着仙子傻笑了下,要是让其他弟子们看到肯定会吓歪了脸。他对灵素仙子说:「我……我好想你。」
灵素仙子眼里有温柔清浅的笑意,她稍微偏头睇去,甚感欣慰的说:「过了这么久,彷彿只有你一直未变。」
「师父,我变得更强了,我一直在精进修为。」
灵素仙子伸出手,食指轻触在杜明尧的心口说:「这里始终未变,极为难得。」
「师父。」
「嗯。」
「师父,我一直都想着你,一直以来都是,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你等我,有朝一日我会去见你。」
灵素仙子收歛笑容,定定望着他良久,终于回应道:「好,别让我等得太久。」
他们都明白,以灵素仙子如今的境界不可能在这世间逗留太久,话一说完她的形影开始变淡。
灵素仙子离开前将一块白润的小玉石交给他说:「宝镜会引来风波,我就带走了。这个界玨你就留着吧,它早已失效,如今不过是块普通玉石。」
「界玨早已失效?」
灵素仙子浅笑,为他解惑道:「杨雿熙为了和爱侣有子嗣,施行了上乘秘术,此术耗尽了界玨的力量。」
杜明尧这才想通了什么,盛师弟跟其他修真者一直以来争抢的东西,根本早就没用了,却又因此波及不少无辜,终是徒劳。他看着手里玉石笑叹,再看去已不见灵素仙子的身影了。
灵素宫的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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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如玄已被灵素仙子亲手废了修为,变成凡人,在所有长老一致的推举下,杜明尧成了新一任的宫主。至于盛如玄和蓝晏清,在那天之后就不知所踪。
***
西盛国不可一日无主,明蔚就让白龙带着他们一行人赶回去。白龙拉着化作车輦的法器飞驰千万里,明蔚也在前头驾驭法器,车里柳青禕坐在宋繁樺对面,她身旁就是沉孟珂,宋繁樺身旁则是杨慕珂。
杨慕珂不时偷瞅闭目养神的沉孟珂,过了一会儿沉孟珂睁开眼看他,温柔浅笑跟他说:「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倒是你,怪不怪我这样的决定?」
杨慕珂摇头:「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活着,我又怎么会怪你们?」
沉孟珂扯出一抹微笑,儘管那笑容难掩苦涩,但她神情依然温柔,此刻的她并不是女皇,而是一个普通女子,更是杨慕珂失散多年的母亲,她往前挪了下位置,握住杨慕珂双手说:「都是为娘没有用,这么久以来不仅没找到你们母子,还让你们受这么多苦。你以前,以前过得……」
「母亲,我没事的。」杨慕珂怕她担心,连忙跟她讲:「真的,虽然也经歷过一些波折,可是我遇到很多贵人,像这位、这位宋繁樺宋叔他,他就曾经救过我,还有国师也帮过我的。还有外面驾车的明蔚,他一直陪着我,教会我许多事,我还认了个妹妹叫周谅,她可聪明厉害了,是火属天灵根,学什么都快,个性像个男孩儿,活泼得很,现在周谅妹妹她跟着师父在修炼,以后有机会让你们认识。」
沉孟珂听得百感交集,眼鼻发痠,抿了抿笑点头应:「好,好,知道你有这么多朋友,我也就稍微安心了。」
「娘亲你……你这些年也不容易吧?」杨慕珂对皇族贵冑间的事只能凭想像,想到那权谋斗争中有太多危险就不免心疼,垂眼低喃:「你一个人找了我们这么久也没放弃,谢谢你。」
沉孟珂轻拍儿子手背说:「傻孩子,我不是一个人。青禕也帮了我很多,我也有我信得过的朋友,别难过。我们不也算是重逢了?虽然也不晓得这样算不算曾经团聚过……今后,我也会设法弥补你的。」
杨慕珂摇头:「别说什么弥补,你没有欠我什么,那只是造化弄人罢了。虽然小时候我也怨过,可现在我懂事了,遇上了很多好事,还有想珍惜的人,我很感激母亲你们将我生下来。」他说着,不经意往车帘瞄了眼,彷彿能穿透它看到驾车的明蔚。
柳青禕说:「母子能重逢就好啦。这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吧。」
沉孟珂提醒她说:「还没完,你还得护送我将龙莲灯送回去。还有许多事得发落,这些天希望朝里没什么风波。」
「能有什么事?别担心。」柳青禕看宋繁樺心不在焉的样子,问他说:「在想什么?」
「盛如玄和蓝晏清,就那样丢着不管,也不晓得还会不会再翻出什么风浪。」
柳青禕劝他说:「别再想他们的事了,你与他们的因果已经了结。也还好你忍得住,没杀了习錚给族人报仇,不值得因为那样的人再添杀业。至于姓蓝的小子始终是灵素宫的人,他们自己会看着办吧。」
宋繁樺望着柳青禕,神色柔和不少,他道:「杀了他,族人也不会活过来。就是怕那个蓝晏清还会找小杨麻烦。」
听到这儿,沉孟珂也担心的问儿子说:「那个叫蓝晏清的修士会再来害你么?」
杨慕珂想也没想就安抚她说:「不会的、不会的,他已经被打退了,应该不敢再来了。」
柳青禕睨了眼宋繁樺,让他别再多嘴害女皇操心,跟着附和杨慕珂说:「有明蔚在,区区一个小修士玩不出别的花样。明蔚这不就把人给救回来了么?」
杨慕珂跟国师一块儿安抚沉孟珂,不消半天的工夫他们已经回到祇里城。沉孟珂的眼神看起来很沧桑,她说自己要再歇一会儿,也晓得杨慕珂不要入宫才是安全的,因此同意让儿子继续住明蔚那儿。白龙护送沉孟珂回宫就会自己找地方待着,不必明蔚费心。
柳青禕为了佈阵也耗了许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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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宋繁樺随她回宅休息。柳青禕离开前喊住杨慕珂说:「让我看看你的情况。」
杨慕珂看她伸手过来,他是信赖她的,所以也伸出手让她探腕脉。柳青禕搭上他手腕半晌说:「你喝了月下醉?」
杨慕珂不想他们担心,但又不想隐瞒,所以迟疑了会儿才点头。「是。」
「只是月下醉?」柳青禕挑眉。
「加了风拂雨。」杨慕珂不敢看明蔚是什么表情,但也感觉得到明蔚大概是很担心的看着自己。
柳青禕也不高兴的吁气,但问话的语气还算平和:「喝了几帖?」
「他们强迫我喝了两碗药,不过我、我其实没什么感觉。」
「没感觉,呵。」柳青禕冷笑了下,调侃杨慕珂说:「你这傻小子,怎不一开始就说?算了,一开始就讲我也未必来得及准备解药,再说熬煮解药还很费工夫,只怕也来不及。你现在当然没感觉啦,等星月出来时就知道了,不然怎么还叫月下醉!」
宋繁樺听了也替青年紧张,这好歹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关心道:「他会怎样?现在煮解药吧,你那儿不是有许多材料?明蔚的寂明馆也会有的。」
柳青禕抬头瞟他一眼说:「急什么,你别瞎操心了。」她转头对明蔚讲:「你也清楚这月下醉加了风拂雨是怎么回事的,解药是一定得喝的,不过还有个更快的法子能缓解药性,你懂的。快带他回去解药性吧,我跟繁樺也要回去歇一会儿,就不耽误你们啦。」
柳青禕拉着宋繁樺离开,走一小段路回头看,发现那两人还杵在原地,回过身催促道:「愣着做什么?你们不是道侣?快回去!」
杨慕珂手足无措愣在那儿,耳尖泛粉,他多少猜到要怎样解药性了,可是明蔚会愿意么?因为他惹了这种麻烦,明蔚身上不是还带着伤?
明蔚一想到杨慕珂差点被迫做了炉鼎就气得要发疯,但他还是硬生生压下了满腔的狂怒与暴躁,至少杨慕珂回到他身边了,他馀光看了看那青年,几乎失控的心很快就被安抚,迅速恢復了他应有的冷静。
不过恢復得再快也还是被柳青禕催促,他牵起杨慕珂的手说:「我们回去。」
「好。」杨慕珂觉得明蔚的手很温暖,依恋的回握,偷瞅了明蔚冷峻如霜的侧脸,心情其实很激动,他很想紧紧抱住明蔚,但是现在天还亮着,他光是想想都红了脸,心里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里是皇城外的大街上,黄昏时分,往来的人车也不少,但这儿的人看惯了修士、妖兽什么的,所以明蔚一行人忽然从天而降也没人感到太惊奇,就是对那头白龙多看几眼而已。
明蔚的住处离这里有段路,但是他懂得施法术走捷径,杨慕珂随他拐了几个巷口,很快回到他们同住的屋宅里。
短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杨慕珂还觉得很不真实,明蔚拿来了一个六角形的鏍鈿小盒,打开来有不少粒浅棕色丹药,明蔚说:「这是辟穀丹,你先吃了吧。」
杨慕珂的确很饿了,但他没想到明蔚不是要让他吃饭,而是吃这个。他拿起一粒丹药吞下,听明蔚跟他说:「这是最好的辟穀丹。」
「是为了……等会儿帮我解药性?要很久么?」
明蔚看着杨慕珂那双无辜的灰眸眨了眨,露出紧张又惹人怜惜的表情,他感觉自己心口也疼得厉害,气息微乱,好像眼前这青年就是他心头上最重要的一块血肉,得好好的护着,搁在最柔软的地方,还要仔细的藏好了。
「明蔚?」
「可能会有点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