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竹心中一动,一手提了书担,一手往屋内一引,笑道:“何必拦呢?这时节能入罗帏的,也只有春风而已。”
雒易一笑不语,自顾自在几前坐下,在沈遇竹从书箧不胜欣喜地取出书来的当口,打量着这间阴暗逼仄的耳房:一张几案、一副床榻,只在屏风后凌乱地摆放着几只的书箱。
“书箧满室,却仿佛空空如也。也不知每月赏你的十本医书,都到哪里去了?”
沈遇竹笑道:“总是要先多谢主人厚爱,竟愿意为我这个低贱的家奴买书相赠。不过小人有个怪癖,看完的书决计不能留,一定要烧了方才安心。所以我看完一本、便烧一本,至今一本书也没剩下了。”
雒易薄唇微哂:“你便这么自负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么?”
“主人误会了。俗话说,书非借不能读。一本书若是随手可得、可以反复观摩,难免叫人心生懈怠。富贵之家,藏书千万,又有几人去读呢?无非是束之高阁、任由蠹虫蛛丝盘踞罢了。倒是贫贱之士,借书以观,惕惕然于归期,更会奋发图强,彻夜苦读,才不算浪费了书中的学识。”s
他话锋一转,“读书如此,天下事亦如此。得不到的时候心心念念、如饥似渴,得到手后却弃如秋扇、埋没摧残——唉!这种人真是蠢得像是那虫豸、野猪一样,雒大人,你说是不是呢?”
雒易笑道:“确实愚蠢!不过,我还听说过有这样一种人,费尽全力想要逃开自己的影子和足迹,结果迈步越多,足迹也越多;跑得越远,影子仍旧紧随其后。最后他力竭而死,还以为是自己逃得不够快——却不知道,只要他老老实实地呆在阴凉之地,不但没有影子和足迹相困扰,还可以省下一条性命来!”
只听“咔哒”一声似有还无的轻响,仿佛从屏风后传来。沈遇竹敛目不语,又忍不住抬眼看雒易,却见他正举杯饮茶,举止神色一如平常。
沈遇竹定了定神,道:“多谢主人教诲,小人身处荆棘丛中,怎敢妄动一步?”
“果真如此,那就太好了。”雒易微微一笑,朝他伸出手去。
他道:“你的书,也借我一观如何?说不定,我也能读出书中的精义呢。”
这一只手指骨修长,几与玉石同色。可是沈遇竹知道,它最善于握持的却是能立取人性命的利剑——不,何必要剑?任何一件物事到了这只手上,便都可以置人于死地。
沈遇竹并未犹豫很久,很快便赔着谦卑愚钝的笑,双手递上书册:
“主人言重了,人是您的人,书是您的书,哪里谈得上‘借’字?”
其实,沈遇竹所能看的书也在雒易的监视之下,无非是市井之中再寻常不过的医书而已。雒易接过书,草草一翻,通篇都不过是诸如“鸿雁之肪日日涂于头顶,可生发”以及“冬至后不可同房,大凶”种种不知所云的论述。
他的手指一寸寸抚过书脊、书页,均未发现任何异状;便将书页撕下,透着烛光反复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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