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穆国的大部分兵将们甚至还不知道他们的皇上已经成为了俘虏。
其实眼下的战况也并无黎慎礼想象的那样紧急,冲进城中的那一队西戎军总数不过千余人,只是勇往直前,悍不畏死,让人误以为西戎大军来袭。
前面的先锋被杀,后面的人立刻顶上继续攻城,黑夜中便让人以为有万千大军涌来一般。
实际上城门一破,敌军立刻后继无力,仅有寥寥数人入城,很快便被消灭殆尽。
这时,从京城跟着黎慎礼一起来到平明关的侍卫统领穆广汉才顾得上四处搜寻黎慎礼的下落。
“看见陛下了吗?”
他四处询问着,焦急道:“我方才一直在与西戎军作战,还以为陛下一直在行馆中,那里最是安全不过,可这时人却不见了,连在御前伺候的温公公都找不见了影子!”
他所说的行馆不是黎慎礼平常居住之地,而是在城中专门修建的秘所,为的就是万一敌军突然袭来,皇上来不及离开,就可以在里面躲藏,周围更是有重兵把守,因此穆广汉才会放心前去杀敌。
他却不知道,是黎慎礼自己放心不下,想要外出查看战况,没想到却看到了城破的场景,仓皇而逃,却就此把自己送入虎口。
穆广汉惶急不已,却又不敢大肆声张,只能暗中寻找,正是焦灼万分之际,偏偏原本在前线作战的巩呈匆匆赶了回来。
对方见到他就问道:“穆统领,陛下何在?!”
你来问我,我也想知道!穆广汉有苦说不出,只能道:“何事?”
巩呈说道:“前方战事紧急,西戎军突然偷袭我军侧翼,需要支援!城中可还能调兵出来?”
一头是不知所踪的皇上,一头是十万火急的军情,穆广汉的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来,直到对方又有些奇怪地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穆统领,前面的将士们还在等着我呢!”
穆广汉一咬牙,说道:“还有一些从京城带来的禁军,你调走吧,恕我还要找……保护陛下,不能同往。”
巩呈不明就里,只知道那禁军原本是从京城带来的天子护卫,穆广汉愿意让自己调走,是扛了责任的,十分感激地冲他一抱拳,带了兵就要离去。
穆广汉看见他策马转身,身上的披风在风中扬起一道刺目的火红弧度,心中微微一动,从方才的烦恼里生出了无限的悲怆来。
他不禁高声道:“巩将军,保重!”
巩呈一怔,回头冲他微微颔首,只说了八个字:“马革裹尸,死得其所。”
说完之后,他便策马而去,唯余一阵在风中飘扬的苍凉歌声:
“不见南师久,漫说北群空。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1
巩呈是农户出身,从小兵做起,一路凭借战功成为了如今赫赫有名的将领,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应征入伍,想要上阵杀敌时的心情。
当时满腔少年意气,立下宏愿,一心想要奋勇冲杀,保家卫国,而侥幸在一次次的出生入死中留下性命,直至今朝。
这一生,言行如一,不负所愿,已经够了。
今日不管输赢,也只有迎战杀敌,至死方休!
只是敌人仿佛铺天盖地,无论如何都杀之不尽,他带着借调来的兵奋勇杀敌,却仿佛怎么杀都不见敌人的数量减少。
唯有全身的感觉逐渐麻木,仿佛没有疼痛,也没有疲惫,只是一次次将沉重的手臂勉力挥起,斩杀,再落下,继续重复下一次的动作。
身边一批批的战友们相继倒下,在这样的状况之下,无论多么骁勇的将士都会心生绝望,而这种绝望之中,又难免会对自己目前所坚持的努力产生怀疑。
皇上表面上说是御驾亲征,来到这里却不过是做一做样子,既没有英明决策,也无与西戎拼死一战的勇气和决心,每日愁眉不展,惶惶不安,现在甚至连影子都寻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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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他都不信任自己的战士,自己的国力,其他人又怎么能够相信他们会取得胜利呢?
既然不能赢,又为什么要在这里抛掷自己的大好性命!
我们所保卫的,到底是怎样的君王,怎样的国家?
——不,不能这样想!
巩呈恍然惊觉,连忙极力压制住自己目前不应该出现的念头,眼下他们已经来到了战场上,即便是想了这些也根本就没有退路了,自己作为主帅,是所以将士们的主心骨,更加没有软弱犹豫的资格。
就算是枉死又能怎么办?谁让这就是他的职责所在,他不可能丢弃。
所以,继续杀下去吧,杀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可就在此时,他忽然听见了一阵号角声由远极近地传来,刹那间压过了耳畔一切厮杀的嘈杂,令人精神一振。
——这是,援军到来的信号。
可是此时此刻,哪里还能调来援军?
巩呈霍然抬头。
夜色中,但见一队人马势如破竹般疾驰而来,虽然人数不算太多,但兵士却精良无比,一路在敌军中肆意穿行,所到之处令对方的阵型一一溃散,竟是半分阻挡不得。
紧接着,一剑光寒,在巩呈面前亮起,挑开了敌方向他斩来的弯刀,来人道:“巩将军辛苦了,你裹一裹伤,这里交给我吧!”
巩呈一时愕然,动了动唇,喃喃道:“应大人?”
应翩翩笑道:“是我,你没做梦!”
他说话之间,手上不停,手腕一压一旋,剑刃与对方的刀锋擦出耀目火花,将巩呈换下。
第157章峥嵘炎凉外
方才与巩呈对战的西戎将领发现又来了对手,凝目看去,竟也认出了应翩翩,亦不由惊异,说道:“应玦,你竟会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