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二人都是一阵沉默,各自有各自的心事,沈哲这边不消问,也知道东乡胜道此次前来绝对不是为了要游览泱泱中华的名山大川,东乡胜道是日本萨摩藩的武士,而且早在三年前在横滨相会的时候东乡胜道就已经明确的表明过他和日本外相井上馨的关系似乎是过从甚密。作为一个曾经跟随岩仓考察团出访欧洲,又在西洋渡过金的青年才俊,这个在江宁的谈判又怎么会少了他?而东乡胜道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来意能瞒过沈哲,更何况,就算是现在瞒过了,到了谈判桌上也不可能瞒得住,想到了三年前,同样是一壶酒,两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只是在那个时候,至少是东乡胜道还并不知道他们两人会在不久之后成为敌人。虽然日本对于中土早有觊觎,但是毕竟是当了中原难么多年的学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感情的话,至少在此时还是残留了一些的,尤其是在东乡胜道这种心思纯良,没有什么扩张野心的青年人,也无怪乎很多人都说,当年鸦片战争中华为英国所败的时候,最伤心的并不是大清国,而是一衣带水相隔的日本痛彻心扉。
东乡胜道不禁想起了两千多年前的荀况的稷下学宫中的某一夜晚,李斯与韩非即将分别之时,是否也像今日一样,吟唱一首:“汝莫为秦相,吾不做韩相,他日兵戎见,兄弟两相伤。”不过他们两个人似乎连韩非和李斯都不上,因为李斯西去秦国是他自己的选择,如果他愿意,他自然也可以选择成为和韩非一起出仕韩国,成为韩王安的一位重臣。而他东乡胜道和沈哲,生来就是在两个不同的阵营,而且是逐渐走入有史以来最尖锐的对立的两个国家,忠孝是这两个国家每一个子民的基本守则,况且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属于这个社会的底层,而是要担负所有社会责任,尤其是在国家危亡之时担负起责任的阶层,他们有各自忠诚的对象,这是天生使然,由不得他们来选择。
不过,他们二人究竟何人会是李斯,何人又会是韩非呢?
此时的东乡胜道还不想思考这个问题,或者说是他还不敢做这样的思考,在他第一次见到沈哲的时候,他就认定要和这个成为莫逆之交,两个少年志趣相投,惺惺相惜固然是一个方面,而他们并没有互相了解之时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认为如果沈哲一旦成为了他的敌人,那就将会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况且从一开始,新政府决定出兵挑衅之时,东乡胜道就觉得这件事情很不靠谱,比起新政府里跃跃欲试,好似只待与这个日薄西山的天朝上国一决雌雄的官员们,东乡胜道对于这个天朝上国仍然存有一丝敬畏之心。
虽然没有参与这场侵犯台湾的核心谋划,但是在东乡胜道看来,新政府的人对此次于出兵也未必就有必胜的把握,他们不过也是冒险赌一把而已,赌大清朝廷不会轻易动武,他们觉得现在的大清朝廷最怕的就应该是打仗,因为打仗是一项烧钱的买卖,而且这钱还不是一张一张烧的,而是一把一把烧的,如今所有国家都要在大清国境内分一杯羹,而日本国是占尽了天时地利,要是这样仍然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话那实在是说不过去,自己想着也觉得是吃了大亏,再加上日本国这几年奉行的是“脱亚入欧”不管欧美各国怎么想,他们这边可是已经一厢情愿的和英吉利,法兰西,德意志这些国家同列而行,那么争夺殖民地就成为了他们的根本国策,可是东乡胜道比起这些人就明显更有自知之明,东乡胜道认为大清国这个帝国虽然仍然处于低谷,但是已有新兴之态,绝非如新政府里的其他人所认为的那样是行将就木,况且这几十年来,大清对欧美列强已让在让,一忍再忍,想来也是到了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的地步,更何况,如今的大清的同治皇帝——爱新觉罗载淳刚刚亲政,又年方弱冠,正是气血方刚的年纪,手握重权接下来自然是想要大有一番作为的时候哦,听说这两年来连法兰西的面子也不给,又怎么会对日本国有所忌惮,再加上大清国已经失去了在世界上的地位,不可能再任由远东霸主的地位丧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