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祯在外人看来威严日盛,可在她这里,总是透着几分小心翼翼。他曾说,他总觉得抓不住她,故而患得患失……
想起他当时的目光,陆姑娘莫名的有点脸红。心下有些不自在,轻轻踢了下那盆汴梁绿翠。
“哎哟,姑娘!这么娇贵的花儿,您也舍得踢?”悬香连忙跑过来把那盆花往旁边挪了挪。
陆宁唔了一声,“你们好好照看着吧!我先回去歇息了。”
她转身回屋,在干花软枕底下把那块可以进东宫的令牌取出来,放在手中摩挲了半晌。她有点想见他,可……天生脸皮薄,到底还是走不开那一步。思忖许久,终是又放了回去。
陆宁后来才知道,那日杪春园中,太子殿下亲自考察了几位公子世子的才学和能力,最后点了包括云澈在内的三位世家公子入翰林院为庶吉士。拔擢人才何其严肃,当时又有那么多朝中肱骨之后在场,他中间离开一趟见了她一面,已经是破例了,的确是脱不开身来陪她。
先前他暗搓搓地毁了云澈送她的砚台,在公事上倒是公正大度。在士族公子当中,云澈的确算是能力不错的,当得起这份重视。
杪春园之后,陆宁到底是没勇气主动去寻李玄祯,只在家里闷了几日,偶尔去陆府瞧一瞧。
镇南王夫妇最近都在京里,就下榻在陆府旧宅,大约要等到陆宁出嫁后才会南下。陆宁因在颜府住习惯了,便未曾搬过去,只偶尔去跟父母请个安。
这日,陆南屿一反素日对陆宁的温和,神色几分严肃,问起陆宁关于她同景王相交的始末。
前几日悦雅楼一面后,陆宁事后特地找人打探过,得知那日他只是被强行送回到景王府而已,李玄祯并没有将他怎么样,她才放下心。过后也没再见过他。
陆宁如实向镇南王解释一番,最后诧异道:“当初从许州回来时,您不是问过一次么?”
陆宁去年底在许州遇袭,为景王所救,陆南屿亲自去许州接陆宁,后来他们一起进的京。当时陆南屿对景王态度十分客气,两个人还时常下下棋,关系倒还不错。
这会儿陆南屿却沉声道:“他一直对你有意,我是知道的。但现在你既然同太子殿下定下亲事,日后就不要再同他有所牵扯了。”
陆宁不觉得这点小儿女私情值得父王特地提出来说的,遂道:“父王忽然说起这个,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陆南屿思忖片刻,还是告诉了她。原来今年他自南疆回到京城后,他没有返回属地,而是去了汀州附近的雁鸣山一带,是奉了崇文帝密旨去的。雁鸣山一带有人自称是南晋皇室之后,领着一帮旧朝余孽暗中壮大力量,意图反叛大燕,恢复旧朝。陆南屿暗中查过之后,发现那群乱党中有一个重要人物,出自汀州姜氏一族,正是景王的母族,且同景王私下一直有来往。
“虽然他自称是因皇上当初对姜氏狠毒,所以才不服李氏的统治,但为父当年对姜氏的覆灭有所了解,绥远侯府原本就有不臣之心,皇上才寻了个错处,痛下杀手。当然,景王当时年纪尚幼,大约是不知情的。目前也没有证据能直接证明他参与了这次雁鸣山南晋余孽的叛乱。但到底是瓜田李下,很难撇清干系。你马上就要进宫,更要与他保持距离才好。”
“景王怎么可能是乱党啊?”陆宁瞪大眼睛。在她心里,李玄祐就是个琴痴,根本不关心天下事的那种。
陆宁的眼睛大而亮,黑珍珠似的,睁大的时候,总有几分天真清澈,惹人喜爱。这也是李玄祯总是对她的瞪视无动于衷,似乎还极享受的原因。
陆南屿见她这模样,也生出笑意来,道:“跟你这小姑娘讲这些不大合适。你也不必过于担心。说起来,景王是皇子,他姓李,的确没有叛乱的理由。只是……”
“只是什么?”
陆南屿斟酌着怎么开口,片刻后,微笑着续道:“只是太子殿下对你很是看重,想必不愿意看见你和景王在一起。”
昨日陆南屿去宫里见了太子,商讨雁鸣山之事如何解决,讨论完之后,又谈起这桩婚事。那位太子同他说,原本两年前就想去拜访他,却未能如愿。提起同陆宁的种种,这位在朝中大权在握、日益沉肃的监国太子竟鲜少地露出年轻人的喜悦神情来,并且当着他的面,保证自己这辈子绝不负陆宁。
而悦雅楼那次景王与太子的冲突,陆南屿也是有所耳闻的。
太子殿下能做到这样,陆南屿觉得这已经很难得了。先前他的确是想叫女儿招婿,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待在他身边,还给她提前相看了不少人。奈何他镇南王的女儿不是等闲之辈,被太子看中了,那也是天命难违。
总之镇南王对这门亲事很满意。
“我知道在你心里太子和景王很难选择,但如今既定了太子,你就不要轻易辜负了人家。”陆南屿续道。
“父王你说什么呢!”小姑娘羞恼得不行。
陆南屿却朗笑一声,道:“我宝贝女儿生得好看,太子王爷都喜欢,有什么不能说的?”在他看来,他女儿值得最好的。
陆宁真的想找个地洞钻,瞪了父亲一眼,跺跺脚跑了。
第67章 、东宫初度(一)
第二日清晨, 陆宁醒来后,总觉得脑中影像纷乱,似刚梦到了什么血腥的场面, 却又忘了具体。
湖颖伺候着她起身, 神情犹豫道,“姑娘, 有件事情不晓得该不该同您说……”
陆宁看她一眼,催道:“说呗!”
湖颖低声道,“我听外面的人在议论, 说景王府四周为重兵所围,景王被软禁了。”
陆宁心下一惊, “可说是什么原因了?”
她忽然忆起那个梦了——她又梦到了许州那日景王救她的穿胸透骨的一剑。
湖颖摇头:“听说是监国太子下的令,软禁的原因还未曾公开。”她声音忽然压低, 对她耳语道:“但大家都说,景王与乱党的案子牵扯上了,很快就会被处决。”
可是父王昨日不还说,没有证据证明景王有罪么?
对于景王,陆宁与他曾经常在一起, 还是有些了解的,他的确对权力政治毫无兴趣,又怎么会去参与作乱?她觉得他肯定是被冤枉的。
陆宁思忖片刻, 迅速起身, 梳洗换衣之后, 也来不及用早饭,就去陆府找镇南王了。
结果却并未见过镇南王的面。颜知赋说他一大早就离京了,不知去了哪儿,大约又是密旨要事之类的, 大约要过几日才能回京。
陆宁只好又折返回府。经过扶疏园时,听见两个岁芳阁的婆子在假山后头嚼舌根。
一个说:“当初景王退了我们四姑娘的亲,我还说咱们四姑娘命苦。没想到转眼这景王就要被砍头了,可见我们姑娘是有福气的。”
另一个说:“是啊。若是我们四姑娘真嫁过去,这会儿肯定要被连累,啧啧,咱们主子可算是逃过一劫。这景王出尔反尔,对四姑娘这般薄情,原来是个乱臣贼子!真是活该!”
两个人正聊得起劲,冷不防陆宁忽然出现在她们面前,一脸沉凝地看着她们。两个婆子瞬间噤了声。
“景王还未曾定罪,你们两个就敢妄论是非,胆子也太大了!”
两个人看见陆宁,早就吓得不敢动。这七姑娘跟四姑娘原本就有仇,这会儿她们只认为是陆宁在针对四姑娘所以才发作她们,嘴上虽然讨饶,但心里却愤愤不平,其中一个还抬头看了一眼陆宁,目中满是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