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翼国公胳膊上的应宝玥见有人来,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不过枢密使公子全不在她眼里,她显得有些不耐烦,微捺着唇角,抿了抿鬓边的发。
翼国公这算是找到了救星,好不容易能从应宝玥的魔爪底下脱身,简直万分庆幸。他很感激有人替他解围,因此也格外热络,暗舒了口气,牵牵袖子道:“鹤卿,你也来赏灯么?”
鹤卿没打算让他和稀泥,哪壶不开提哪壶地往后指了指,“我奉母亲之命,送明妹妹回家。”说着嬉皮笑脸地“嘿”了声,“我险些忘了,你们也认识。”
翼国公的脸忽地便涨红了,仓惶望向不远处的马车,讶然道:“易娘子在车上?“
一直远远观察着鹤卿一举一动的明妆没有办法,只得从马车上下来,因不往心里去,情绪便没有什么波动,依旧可以挂着得体的笑,朝翼国公褔了福身。
简直五雷轰顶,翼国公心里慌起来,那目光也不由游移,暗暗瞥了下应宝玥,唯恐刚才她的举动落了明妆的眼,自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如今只求老天开眼,让应宝玥哑了吧,别叫她再开口了,但怕什么来什么,应宝玥非但没哑,还声线宏亮,爽快地唤了声易妹妹,“上回梅园一别,再没见过妹妹,没想到新年头一日便遇上了。”
明妆说是啊,“我从干娘家吃过了饭回来,恰巧路上碰上了阿姐。今日的灯会和昨日一样热闹,我看街边上的小食也比昨日多呢。”
应宝玥一笑,话中有话,“昨日是除旧,今日是迎新,今日的兆头更好。这样的好日子,妹妹怎么不出来逛逛,居然安于在家吃饭?”
翼国公脸上五颜六色,那难堪之情简直要流淌下来。她是从汤府回来,汤夫人应当把他昨日到访的事告诉她了,一面打算提亲,一面又让她撞见自己和别的姑娘在一起,恐怕会让她误会他是个流连花丛的老手,连他的心,也变得可疑且不纯粹起来。
他急于辩解,好不容易插上了话,对明妆道:“我出来游玩,也是半道上碰见了应娘子……”
应宝玥眉眼黯了黯,转头冲他一嗔,“五哥是在有意向易娘子解释吗?是不是半道上碰见的,很重要吗?”
这下翼国公下不来台了,明妆颇为复杂地望了他一眼,很快便又一笑,裹了裹斗篷道:“天怪冷的,我就少陪了,公爷和阿姐玩得尽兴,只是也要保暖才好。”说罢又欠了欠身,被午盏搀着回车上去了。
翼国公站在那里,无端有种大势已去的预感,他想唤明妆一声,甚至想送她回家,可待要上前,又被应宝玥拽住了。
鹤卿看在眼里,寥寥扯了下唇角,也不多言,朝翼国公一拱手,上马拔转缰绳,护送易园的马车离开了。
翼国公失魂落魄,简直有些想不明白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应宝玥会缠上他的胳膊,为什么恰好让明妆撞见。千恨万恨,恨自己面嫩心软,原本应该狠狠拒绝纠缠才对,结果推了几次没能成功,就勉为其难了。
一旁的应宝玥明知故问,“五哥怎么了?见了易娘子,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刚才不是还挺高兴吗,是易娘子扫了五哥的兴?”
翼国公对她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做法很是愤愤,她又想伸手来够他,被他板着脸拍开了。
“应娘子自重吧,大庭广众之下有碍观瞻,不单是易娘子见了要误会,若是半路上遇见朝中官员,宣扬起来也不好听。”
应宝玥愕然,“我一直以为五哥洒脱,没想到也这样守旧?我和五哥自小认识,我一直拿你当哥哥一样看待,没想到五哥竟觉得我不庄重吗?”
庄不庄重,其实各自心里都知道,只不过读书人习惯给人留脸面,她问得出口,他却不好意思默认。
叹了口气,他蹙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应宝玥面色不佳,眼看眉宇间乌云滚滚爬上来,但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一晃又若无其事般,扬着笑脸往前面一指,“五哥你瞧,那盏金鱼灯多好看,咱们过去瞧瞧。”然后不由分说再次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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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他,一鼓作气把人拽了过去。
那厢车里的午盏怔怔盯着明妆,问:“小娘子,你是不是生气了?”
明妆干笑起来,“我不生气,做什么要生气?”
车外的鹤卿很赞同,策着马道:“本来就是,没什么可生气的,反正两下里又没有定亲,早些看清为人,对你有益处。”说着砸了砸嘴,“和他同行的,是勾栏中的行首吗?怎么好像有些眼熟?”
午盏道:“大公子,那是赫赫有名的嘉国公府千金,全上京只有你不认得她。”
鹤卿哦了声,“人不认得,名声倒是听过。都说她直爽,原来是这么个直爽法,今日算是开眼界了。”
鹤卿和芝圆一样,对应宝玥很是不喜,倘或得知应宝玥还打过高安郡王的主意,恐怕他当场就要让人家下不来台了吧!
其实这样也好,反倒坚定了她的想法,不再打算通过翼国公来对付弥光了。翼国公是个温暖的人,正因为过于温暖,没有杀伐手段,与其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不如投靠仪王,一击命中。
马车缓行在路上,终于到了易园大门前,明妆下车同鹤卿道别,让他回去的路上多加小心。
鹤卿应了,另外也安慰了她两句,“大过年的,不要为那种事伤怀。等我回去同阿娘把这事说明,让她不必再入禁中说合了,免得坑你。”
明妆点了点头,目送他走远,赵嬷嬷掖着袖子比比手,说:“夜里冷,小娘子快些进去吧,别着凉。”
返回后院的路上,她吩咐赵嬷嬷:“若翼国公再来,就替我挡了吧,说我不在,不必再见了。”
赵嬷嬷说是,一面叹息:“原本倒是不错,谁知道……果真为人处世应当有度,性子太面,对谁都一样,那就成了烂好人,反倒让人说不出好来了。”
身边的人都很懊丧,明妆却颇有无债一身轻的感觉,回到房内喝了盏汤,洗漱过后,便松散地睡下了。
第二日鸟鸣啾啾,不知哪里飞来一只雀,停在她窗前叫个不休。
“妈妈……”她从帐内探出头来,“我要穿衣裳。”
商妈妈抱着袄裙从外间进来,自己奶大的,纵是长到了十六岁,也拿她当孩子看待。麻溜地上来给她穿戴,和声问:“小娘子今日醒得早,可是有什么安排呀?”
明妆趿了鞋走到镜前坐定,拿牙刷子蘸了青盐刷牙,口齿不清地说:“回头给我具一份拜帖,送到仪王府上去。”
商妈妈迟疑了下,疑心自己听错了,“小娘子是说仪王府?”
明妆“嗯”了声,“昨日他上麦秸巷探我,今日我也该回礼,登门去瞧瞧他。”
仪王啊,说实在话两者地位悬殊,连商妈妈都觉得有些靠不住。
可是这话怎么说呢,男女间的感情也不是能用地位来衡量的,倘或郎主夫妇还在,家下小娘子是郡公独女,作配一位王侯,算是高嫁,但绝不算高攀。
昨日仪王既然特意到袁宅探望,那就说明八字有了一撇,先皇后不在了,仪王也有了点阅历,应当能作自己的主,看来比翼国公还可靠些。
商妈妈应了,“我这就让人准备拜帖,小娘子且慢慢梳妆,回头吃了晨食再出门。”
这里漱口洗脸,再施上脂粉,待换好了衣裳用上一碗蕨笋馄饨,明妆就抱着她的南瓜手炉出了门。
坐上车,车帘半打起来,她吩咐赶车的小厮:“去甜水巷。”
仪王府与潘楼隔着一条街,因是为数不多的王府,因此独巷独宅,十分僻静。
从皇建院街一直往南,一炷香时候就到了,以往她不曾来过这附近,今日是第一次。车越走,越感觉到此地的肃穆,场面上来往,不觉得王爵有多遥远,但到了人家的府邸前,方发现这种天差地隔的区别,果真与寻常人家不一样。
赶车的小厮将拜帖送到了门上,不知人在不在,就算不在,反正已经来过了,下次若见了面也好交代。
谁知守门家仆看了拜帖,立刻便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