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冷,晚上的球场时常没人。
近处路灯的灯光昏暗,远处楼中的灯火通明。
四周悄无声息,篮筐、铁丝网、树影也都是静的。
运动过后出了身汗再默坐其中,贺晓远觉得身心舒畅的同时心里也很宁静。
他喜欢这样的夜晚。
靠着椅背,享受似的在这片宁静中沉浸了片刻,贺晓远这才以闲谈的口吻和陆琛聊起了白天。
说他进门的时候已经做好鼓起勇气先主动的准备了,说姨妈阿姨舅舅们都很热情;说大家知道他要回来特意都来了,言辞间对他还是关心的,问了不少;说气氛很好,是他想要的大家庭的和乐温馨,他觉得这发展比他预期的好。
说完顿了顿,扭头看陆琛,自我剖析般道:“不过我小时候对他们其实是有看法的。”
年轻男生说得直接,没犹豫。
可能是夜晚令他更容易倾诉,也可能是因为和陆琛很熟的关系。
陆琛没出声,静坐听着。
贺晓远边回忆边道:“那会儿跟姨妈表哥他们一起住,吃个桌上的水果我都要想一想自己能不能吃。”
“姨妈姨夫和表哥在外面客厅聊天说话,我融入不进去,只能回自己的小房间。”
贺晓远没多举例,就说了这么多,也没在说的时候流露情绪,平铺直叙,说完总结道:“我那个时候觉得他们谁都没把我当一家人,两个舅舅、阿姨、姨妈,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家,各自是一家人,我在哪儿都是外人。”
陆琛听着,看着男生,等贺晓远说完才温声道:“很失望,是吗。”
贺晓远“嗯”了声,点点头:“有的。”
还难受,特别难过。
尤其是小时候,妈妈刚走,他和姨妈一家刚住在一起、本能的想要依赖身边人的那会儿。
“后来就好了,长大一些了,明白自己确实是外人。”
贺晓远的语气是轻松的。
但陆琛明白,这轻松背后,有多少成长途中的辛酸苦楚、忍耐煎熬。
陆琛没有经历这些,无法感同身受,却也是理解、暗自心疼的。
贺晓远继续自我分析道:“我小时候,上学那会儿,其实是期待姨妈舅舅他们能把我当他们自己的孩子那样疼爱付出的。”
“我没有得到这些,我其实挺难过的。”
“站在我当时的角度,我会觉得他们待我不算很好。”
陆琛耐心听着,引导道:“现在呢?”
贺晓远想了想,理智冷静道:“现在的话,我会觉得我本来就不是他们的孩子,多养我一个,对普通收入的他们来说,尤其是姨妈一家,负担不小。”
“他们没苛责过我,没打我没骂我,让我有地方住有饭吃有学上,顺利平安长大,这么多年下来,其实挺不容易的。”
“并不是我觉得他们待我不够好,他们就真的一点都不好。”
“我有我的期待,他们有他们的局限和生活上的难处。”
“我长到这么大,他们都有付出。”
“我现在能够自立,多亏当初他们的照拂。”
又想了想,贺晓远道:“我之前会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们,还是因为我不够成熟。”
“我心里有小时候的视角和情绪,觉得他们当年待我不过如此。”
“其实想想,大家都不容易,他们待我也不算差。”
“我大了、赚钱自立了,不说什么回报,还是应该感谢、回馈他们,逢年过节带点礼回去聚一聚的。”
陆琛听着,暗叹年轻男生心态上如此稳重理性的调整。
这并不多见,他见过太多年轻人死脑筋、看不开、钻牛角尖,乃至觉得世界欠自己。
贺晓远的剖析与自我开解,显露出远超同龄人的早慧与情商,既不过分大度,也恰如其分的令自己想通。
陆琛是欣赏的,同时也是心疼的。
他没说话,注视着身边的男生,抬手、掌心搭在了男生背后,安抚宽慰的姿态。
贺晓远转头,看陆琛,问:“你觉得呢?我说的对吗。”
陆琛回视男生清澈的眸光,这才开口道:“不在于正确与否,在于你自己的内心。”
“现在的状态是你想要的吗,如果是,其他人的看法一点也不重要,你遵循你自己的内心就好。”
陆琛沉稳温和坚定地看进贺晓远眼中:“如果不是,无论如何,不要委屈自己。”
“大道理都是空的,你自己的感觉才是真的。”
“你觉得委屈,不想见,不要勉强自己。”
“你觉得开心,觉得聚一聚还不错,就怎么想怎么做。”
陆琛:“生活不是工作,工作不顺尚且可以选择回避不面对、跳槽离职,生活更不用事事完善、进度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