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没有亲眼所见,即便他也不相信白天听说的消息,但一闭上眼,便能看见父亲双目血红,面色紫涨,额头上的血管青筋一根根爆出来,脖颈间没有绳索,但人分明掉在半空,摇摇晃晃。
沈浩思出了一身汗,猛地睁开双眼。
母亲很早就去了,父亲没有娶续弦,他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姊妹。
沈浩思是不愿接受事实的,他一再告诫自己,那只是旁人骗他的话术罢了。
父亲那样充满威仪的人,怎么会自杀呢?
不敢再睡了,他硬撑起眼皮,强迫自己不要入梦。
可终究敌不过困意,这一整夜,他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不断从梦魇中跌倒爬起,宛如被上了水刑。
前几次醒来,周遭都是黑的,借着一点星光,能看见那个身形高壮的汉子在旁边的草垛上睡觉,鼾声如雷,而那个样貌俊俏秀气,和李时居有几分相似的人却不见了。
最后一次醒来时,天色微微亮起,一小片阳光从门缝里溜出来,正对着他的眼睛。
看守他的人睡得正香,沈浩思口干舌燥,腹中亦饥饿不已,不由动起了逃跑的念头。
但是绑架他的人实在太坏了,不知道用了什么打结的办法,一点儿都挣脱不开,身边所有锋利的东西都被拿走,最后找来找去,只能尝试着用牙齿去咬绳结。
当然,最终以半个时辰后他被粗粝绳草磨得口破血流而告终。
睡在旁边草垛上的人慢慢睁开眼,打了个呵欠,坐起身来。
“这可是我们北……北方人才懂的打法,你就歇歇吧。”那人嘴皮一张,用浓重的口气打消了沈浩思的念头。
他皱着眉头,很嫌弃地躲开。
“得,落得这般田地,还讲究着呢!我现在去洗漱一把,顺便给少爷您也带点青盐和净水?”
那人不等他回答,径自向门外走去。
洗漱完毕,沈浩思对着铜盆看了看自己的仪容——
仅一夜功夫,便再不是从前风流的公子哥儿的模样了。
大门猛地敞开,有人从外面走进来,他不想抬头,但是眼前蓦然出现一张素麻的手帕。
“擦擦吧。”
——说话的声音很眼熟。
沈浩思抬起头,眼前站着的人身量瘦小,浓金的天光从她的背面照过来,包裹住轮廓,看不清面容。
但他还是认出来了,不由叹口气道:“李时居,我不要你同情我。”
李时居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