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陆全生吧?嗯,果然。啊,没什么啦,因为觉得你的名字满特别的,所以就记起来了……哈哈哈,我的名字这么平凡,不记得也很正常啦!』
『我可以跟你一组吗?哇,太好了!因为我对烹飪一窍不通……咦?你也一样?那你中午吃的那个便当……哦!原来如此。有个爱你的奶奶真好啊!』
『全生,要一起去打球吗?间着也是间着……没关係,我们大部分人平常也没怎么在打……而且你的运动神经明明就很不错啊!来吧!』
『……你们最近好像挺常交流的,对吧?没有,她只说有点不方便说的事……哈哈,我不会逼问她啦!再怎么说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祕密啊,就算你是我的朋友、她是我的女朋友……嗯,总之,没什么啦。』
『关于你的事情……好吧,对,我承认。她都告诉我了。我……我要再想一下,我们到底还适不适合做朋友……』
『……我们就此告别吧,全生。就当作我们从来不是朋友。』
过去的回音如老旧电视的杂讯在耳边沙沙作响。陆全生加快脚步,想把这些不堪的回忆甩在身后。水泥地在夕阳斜照下像是血红的沙场,规律冰冷地运作着的车辆是无情碾过所有念想的坦克。
他在一个灰暗的工地旁停下,深深吐出一口气。愚蠢。他对自己说。明明早就认清事实了,早就认清「朋友」这种存在不再会出现在他的人生当中,为什么又想跨越那条界线?维持这个距离就好,维持现在的距离就好。这个不会得到任何东西,也不会失去任何东西的距离。
他所就读的格致高中附近就是有着夜市商圈和商业大楼群的闹区,另一个方向则有交通流量庞大的重阳桥,底下的大通河河堤是着名的休间、玩乐、烤肉与约会胜地。但过了桥,转往右手边一条不起眼的小路走上十五分鐘左右,就会来到一处屋舍平矮、稻田广佈、人影稀疏、充满乡野气息的地方,也是他的出生与成长之地。这附近的住民大多是过着简朴生活的老年人,少数几个家庭也有像他们这样失去父母的未成年学生。
沉鬱的气息如同鞋底的铅块拖慢他的脚步,半边的天空渐渐由橙红转为靛紫。还未进入住宅区,在稻田路上的尽头就有个双手叉腰的身影在等着他。嘉燕噘着嘴唇,身上的制服还没换下,单侧马尾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深棕色的发丝透出几许未沉的馀暉。
「哥哥!你怎么这么慢啊!你该不会忘记今天是奶奶的生日了吧!」
无人的稻田与城市闹区不同,嘉燕中气十足的嗓音轻易飞越超过二十公尺的距离。
他缓步跺到她的面前,才用他一如往常的音量回答。「反正她每次都说不用特地庆祝,送礼物也会叫我退回去。」
「那至少也要早点回家吃饭啊!来,快点快点——」
他任由嘉燕抱住自己的手臂,使力将他拖往家的方向。妹妹一如往常的活力让他不自觉地放松下来,田间清新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宛如回到了熟悉的安稳桃花源。
「追光没有跟你一起来?」
「牠又去找上次那隻黑色的狗狗了。连牠也进入青春期了啊!人家也好想谈恋爱。」
「别想,男高中生都是混蛋。」
「哥哥你不也是男高中生?」
与家人谈话让他得以忘却学校的事,脱下制服就像脱去一层偽装的外壳,在他们狭窄破旧的铁皮屋里,他反而能够自然地露出笑容。
高中生活只不过是牢笼罢了。
「全生,回来啦。来,来吃饭了。」
只不过是个不得不忍耐三年的牢笼罢了。
「嘉燕,记得先洗手。」
只要再撑过最后的一年就行了。
「上次忘记洗手的是哥哥耶!我才不会忘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