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8月27日
第十五章·江心亭杀局
春夜里凉风习习,吹得人心神荡漾,好似万千愁绪都能被轻柔的风给拂去。
景明公主的仪仗浩浩荡荡地过了江,魏明与殷岚结伴向黎疆前行,赵尽欢等人也继续向江南进发,天色已晚,便在城中找了个临江的客栈住下。
“蚊虫多,给。”叶梦瑶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几坛香薰,给了柳江雪等人。她自从那日被赵尽欢带上马车后,一直少言少语,此时竟体贴地为他人赠礼,倒有些出乎意料。
便是众人回房间后,叶梦瑶来到了赵尽欢门前,赵尽欢亦未寝。她仍是用那毫无波动的语气道:“赵楼主,想邀你去江心小亭,再弈一局。”
这个所谓的“弈”,并不一定指下棋,在赵尽欢与叶梦瑶的独有话术中,这意味着他们之间的挠痒比试。如同那日在闹市高台上,又如那次在渡江渔船内。
平时都是赵尽欢想方设法找他比试,未曾想今日竟如此主动,莫不是上次输给自己,心有不甘?不对,她哪次没输给自己。
赵尽欢欣然规往,见月色下,江心处赫然有一小亭,格致风雅,清秀玲珑,小巧可爱……当然后续的形容词是因为他的目光逐渐落在了叶梦瑶的脚上。
叶梦瑶已脱去鞋袜,将一双小脚摆在石桌上,脚边还有一套文房四宝。
赵尽欢乘竹筏渡江,来到石桌前,笑问道:“今日我们怎么玩呐?”
“玩,取你性命。”叶梦瑶神色淡然,但内容却让赵尽欢吓了一跳。
赵尽欢回过神来,大笑道:“没想到叶姑娘也学会开玩笑啦,好事好事。”
笑到一半,他忽然见江岸上,夜色朦胧中,柳叶与落花齐飞,一位黑裙女子便在这纷飞之中遗世独立。
那女子一身飒黑,裙子在腰肢处收得较紧,展露其窈窕绰约之姿,袖口处则又较为宽敞,在江风下尽显飘逸之态。领口处立着一圈黑色短羽,簇拥着她那出水芙蓉般的花容月貌。左肩与右腕带着些银饰,与黑色衣着相衬。
那女子轻身一跃,朝江心亭处飘来,衣袂拂动恍若仙子,她下身的黑裙裙摆在右腿处开叉,纤细却带着几分肌肉线条的小腿凌空踏出,足踝上带着一方镂空雕花的金属护腕,而这护腕下方,赫然是一只裸足。
这女子未着鞋履,一只大小适中、线条修长、轮廓浑圆的玉足眼看就要没入水面,不曾想落脚处十分诡异地结了一层冰霜。时江风猎猎,浪潮翻涌,而这只脚却稳稳地踏在了那朵浪花上。
赵尽欢见此情此景,思绪猛地被牵拉回了离京的那日,自己的马车在天街上收到的那张纸条,纸条上有“踏浪”二字以及一幅小图。
图上所画,与他此刻所见完全一致。
祁国谍子踏浪,正踏浪而来。
“江水为棺,凉亭作碑,可惜是葬你这区区之身。”女子足行江面,已至江心小亭,而后一脚将赵尽欢所乘的竹筏踢回岸边。
叶梦瑶慢慢收起双脚,对女子作揖道:“参见大人。”
赵尽欢在短暂惊骇后,自知杀机尽显,反而冷静了下来,对那黑衣女子问:“你便是踏浪?”
“是。”黑衣女子答道,“赵楼主若是喜欢,也可叫我苏枕雪。”她此时又笑颜灿灿,哪有先前那份清冷神态。
“你竟也是祁国谍子?”赵尽欢转向叶梦瑶。
叶梦瑶的那份呆滞倒也并非作伪,此刻仍是慢慢回了一个:“是。”
苏枕雪笑道:“霜山派唐山与祁国的联络,可全倚仗这姑娘。”霜山派与幽径山庄相去不远,只是没想到靠的是这样一人。
赵尽欢追问道:“她本是林琅庄主培养来对付欲仙术的,怎会成你祁国谍子?”
苏枕雪的笑容忽地收敛,转成一副精明的神情,“若你帮人做到了一件她始终做不到,却又不得不做到的事,她又怎会不为你效力?”
这话十分拗口,但赵尽欢却听得明白。那就是苏枕雪将那卷诡异功法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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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叶梦瑶,使得她拥有了被挠痒而无反应的能力,但作为代价,叶梦瑶成为了祁国谍子。
赵尽欢这时闪过一丝凝重,道:“看来那卷功法真在你祁国手里。”
苏枕雪侧身望向他,再度笑道:“赵楼主无需挂怀,那功法于武功本无半分助益,还会教人身形瘦弱。除叶姑娘外,怕是无人肯学了。”
“难怪祁国谍子个个在我手里哭爹喊娘,若是都学了……”赵尽欢嘲讽的语句还未说完,便见踏浪脸上煞变,而后一脚将他踹在地上。
苏枕雪冷峻道:“莫忘了自己的处境。”
“哈哈哈哈。”赵尽欢笑了起来,“你们苦心经营出这个的局面,即便是天王老子来,也翻不得身咯。”他慢慢起身,却不站立,而是干脆坐在地上,靠着那方石桌。
他吹着江风,望着这四面潺潺的江水,知道这是踏浪为自己精心挑选的坟墓了。既能让苏枕雪以踏浪的方式登场,又能让他此时根本无处可逃,不得不道一句处心积虑。
“你倒是活得通透。”苏枕雪略显失望,神情依然冷峻,“还以为你会哭着求我放你一马。”
赵尽欢突然灵光一闪,道:“你们祁国不是一直想要欲仙术吗。今日若给你,能否放我一马?”
“赵楼主不该问的。”苏枕雪踱步道亭边,负手道,“无论给或不给,你今日都死定了。”
“因为你怕我这样的人若是真的肯为女帝效力,以后祁国就没有你的位置了。如此,还不如杀了我。”赵尽欢缓缓分析道,“那看来欲仙术交与不交,并无分别咯?”
“赵楼主也不该问的。”苏枕雪微微侧过身,“死和死之间也是有区别的。”苏枕雪忽地又一脚将赵尽欢踢倒,见赵尽欢想再爬起时,便又右脚踩在其胸口。一股冷意扑面而来,像在身上塞了团雪。
苏枕雪黑裙在右腿处开叉,此时踩在赵尽欢身上,整条玉腿便显露无疑。这腿绝非千金小姐般的瘦削,虽也纤细,却是紧实匀称,一看便是习腿功的人。
“咳咳咳……”赵尽欢没想到这女人的脸色说变就变,这么美的脚说踢就踢,他这身子骨挨两脚可不容易,“你错啦,对鄙人而言,死就是死,哪来的区别。”
说着,赵尽欢用手轻轻抚摸那只踩在胸口的脚。用冰来形容这只脚再合适不过,其肌肤极其白皙,却并非病色,反而有晶莹剔透的质感。摸起来冰冰凉凉,光洁嫩滑,当真像是冰块一样。也不知是修炼了何种功法才能有这等景象。
苏枕雪见自己的足背被摸,竟也不恼,反而轻笑道:“这种时候赵楼主还有心思赏足?”
赵尽欢含笑道:“感谢上苍,最后派的是你这么位赤足美人来取我性命。”
苏枕雪将脚抬起,可还没等赵尽欢看清,便猛地一脚踩到他脸上,冷声道:“我保证会用这双脚来取你性命。”
“且慢。”赵尽欢含糊不清地说道。他被这脚踩得鼻头一酸,可脚底板那紧实坚韧的足肉在他脸颊上颇有绷弹的质地,冰冷的肌肤又令他心旷神怡。
“你终于是怕了。”苏枕雪冷笑道。
忽而,她感受到有一温软之物在自己足心划动,如小蛇般灵巧轻盈,划得自己脚心一痒。她愣了许久,才意识到这是赵尽欢的舌头。
这只脚肌肤滑腻而冰凉,舔起来就跟舔冰棍一般。也不知是何种功法,使这双脚虽常年踏地行走,却没有一丝茧子,甚至没有沾染一丝纤尘。
苏枕雪猛一挪脚,用脚趾将这块有非分之举的舌头夹住,咬着银牙愠怒道:“姓赵的,你不该如此尽力地求死。”
“黑……黑色。”被夹着舌头的赵尽欢继续含糊不清地说。
苏枕雪眉峰一聚,眼中满是疑惑,正值疑惑时,脚趾的力道松了些,让赵尽欢得以把舌头缩回,也正是舌头回缩时划过趾缝的那道痒感让苏枕雪思绪翻飞,想起来那“黑色”之所指。
原是她抬右腿去夹赵尽欢舌头时,那条在右腿开叉的长裙,正好流露着一泻春光供躺在地上的赵尽欢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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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脚,若非赵尽欢的背撞到了亭柱,他此时已然在水里了。
“我改主意了。”苏枕雪嘴角勾起,眼中却阴沉得可怕,“无论你交不交欲仙术,我都要让你受尽折磨才得解脱。”
苏枕雪大步向躺在地上不停咳血的赵尽欢迈去,心中盘算着要先将他舌头拔去,忽听得“咻——”的破空声。
一杆长枪倏尔横插在苏与赵之间,枪头深深没入石桌,枪杆正不停摇颤,发出嗡鸣。
苏枕雪向岸边看去,有一红衣女子已将岸边的竹筏拆开,竹筒一个个向自己飞来,正如那杆长枪。而苏枕雪并非等闲之辈,两三脚就将这些竹筒尽数踢开。
这时红衣女子又将竹筒在水面排成一排,一双红靴在竹筒上踏来。这女子身材极为高挑,一身红衣不显纹饰,只是最简单的交领红袍,穿在她身上却别有风味。而她还带着一顶白色帷帽,帷帐遮掩下看不清样貌,只知是一位高手。
“想不到你还有别的帮手?”苏枕雪惊讶道,根据叶梦瑶的打探,魏明和殷岚已然走远,这也是她们以为十拿十稳的原因,可这半路杀出个红衣女子又是何故?
苏枕雪趁这女子还未够到长枪,便用长腿一踢,而红衣女子则用脚勾起水面上的竹筒,向苏枕雪挥舞而来。苏枕雪足踝上的铁质护腕与竹筒相激,竟将那宽大竹筒硬生生踢碎。
而此时红衣女子已至江心小亭,将长枪从石桌中拔出,长枪挥舞,横扫整个江心亭。苏枕雪避让之时,又趁机用腿攻其下盘。
红衣女子本要退让,可身后就是那受了伤的赵尽欢,只得以腿相抗,可腿功终是不如人,这一踢又险些将自己踢倒。而长枪作为长兵器,在这么个小亭里根本施展不开。
叶梦瑶又不知从哪里掏出的吹筒,一支毒箭正向她射来。红衣女子情急之下拿起桌上毛笔挡下毒箭,又以笔为枪向苏枕雪攻来。
任谁也没见过这般诡异的枪法,苏枕雪用脚格挡,而这毛笔笔尖时不时在足底刷过,她虽未因此乱了阵脚,可痒感来临时腿脚力道自会削减。红衣女子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并不追求用毛笔伤到苏枕雪,而是从中斡旋。毛笔的细毛在苏枕雪的脚底划过数次,有些时候还能伸进趾缝里,让她像是一脚踩在了棉花上,使不出多少气力来。
待时机成熟,红衣女子才一笔捅去,捅得苏枕雪脚底板一阵生疼。再辅以长枪横扫,苏枕雪避之不及,只得拿腿上护腕相挡,险些被扫出亭子。
红衣女子一转枪头,此时苏枕雪与她以有不小距离,正好用枪捅去,本以为苏枕雪背对江水退无可退,谁知她竟真的退到江水之上,脚下覆霜。
若是周旋一番,想要在红衣女子手中杀掉赵尽欢并非不可能,可既已有红衣女子救场,说不定还有其他高手。苏枕雪已不敢再拖延下去。
“看来今日杀你是有些难了。”苏枕雪盯着红衣女子身后的赵尽欢,恶狠狠地说。
赵尽欢缓缓站起身,笑道:“咳。不必叹惋,以后杀你的机会还很多嘛。”
苏枕雪也笑道:“你会求着想见我的,很快。”说罢,她轻身跃过江新亭,将叶梦瑶一并带走,纵身远去。
宁湘揭下白色帷帽,笑道:“哟,赵大人,好巧。”
听景明公主的揶揄,赵尽欢咳得更勤了,好不容易缓过来才说道:“若不是殿下及时赶来,赵某先在早就被大卸八块,丢江里喂鱼咯。”
“你猜到我要来?”宁湘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