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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仙楼(26)(1 / 2)

2024年4月3日

第二十六章·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黑剑无锋,是剑神钱一孤没错,赵尽欢果真已得此助力,竟还令其驱车,实不恭不敬。

那女子又是谁?梨木红玉烟杆非寻常物件,莫非是那江南名妓,红绡姑娘?难怪各宗各派近日纷纷倒戈,原来是借红绡姑娘跟烟霞牵上了线。如此,行动可大大受阻。

据说还多了位女子,着红衣持长枪,踏浪猜测那是昭国的景明公主,如此一想赵尽欢身边能人异士也太多了些……

日未西垂,神母的金身还未被棋子打破,温让伫立在神母像前思索着上述种种。这一切仅仅是因为马车颠簸时,他向车帘内望去的那一眼。

随车身一同晃动的烟霞,或者说红绡,轻轻吸了口梨木烟杆,道:“你这一路为何闷闷不乐的,是卷宗太多,翻阅不完了?”

赵尽欢手中还捧着一本厚厚的卷宗,这上面也不过只记载了一个玉心阁,而烟霞所控宗门又岂止一个玉心阁。他揉了揉眼睛,道:“公主殿下近日忙着呢,这些卷宗就得鄙人整理一遍,提要钩玄再给她过目,唉,什么事呐。”

“看卷宗却不看美人,赵大人倒是尽职尽责呢。”说着,翘起腿来晃悠着脚上的细链凉拖。

马车忽地碾过一叠瓦片,车身猛然一抖,车帘也随之被掀起一角,露出外面的街巷来。

赵尽欢可没心思去看窗外的场景,一是因为手中厚厚的卷宗被抖落在地上,二是因为烟霞挑弄的凉鞋同样被抖落下来。赵尽欢伸手去捡,捡起的并非卷宗,而是烟霞的那只鞋子。

赵尽欢摆弄着那银晃晃的链条,叹道:“非也,美人都不看,那可是大大的失职咯。”

烟霞也不恼,将赤脚踩在那叠卷宗上,发问道:“先前让你帮忙查五毒峒的事,查得如何?”

“还没什么眉目。”赵尽欢低头把玩着鞋子,慢悠悠地答道,“你为何对五毒峒感兴趣,莫非你也认为沈盟主是中了蛊才去皇宫行刺?”

“这倒不是。”烟霞散了散周边的烟气,“之前沈姐姐怀疑那些宗主的死与五毒峒有关,还没来得及去查,五毒峒便已覆灭,随后又是行刺,太紧密了些。”

赵尽欢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宗主,是指沈晏清时期离奇死亡的那些,曾被引为江湖一大怪谈。自己在凰鸣楼与明因寺的经历,便与此事有关。他忽而抬起头问道:“五毒峒不就是沈盟主亲自去灭的吗?”

“不是。”烟霞望着迷濛的烟气,似乎追忆到了从前的某个时刻,“沈姐姐是听说有人要去找五毒峒的麻烦,才赶过去的。”

“奇了,为何大家都说是沈盟主带的队。”赵尽欢思索起来却寻不出根源,“那就一并查查吧。不过我这些天可没多少时间。”

话匣子既已打开,赵尽欢便继续道:“我先前愁眉苦脸倒不是因为公务繁忙。你可还记得自己把那些江湖人的死统统嫁祸给我了?”之前烟霞为找个由头捕杀赵尽欢,又需铲除那些意图远离组织的叛徒,便宣称是赵尽欢杀了他们,一石二鸟。

烟霞用烟杆将鞋子细链挑起,从赵尽欢手里夺了过来,没好气道:“我已对外澄明真相,此事现在来怪我,晚了些吧。”

赵尽欢叹息更甚:“是啊,可不少人压根儿不信,还以为是你主动背黑锅呢。”

“这可更怨不着我,需得反思反思自己咯。”说着,烟霞用烟杆将鞋子拎到脚前,意图将鞋子穿上。

赵尽欢忽地伸手去阻止,并道:“反思倒是不必,鄙人一向冥顽不灵。但冤有头债有主……”话还没说完,伸出去的手就被烟杆狠狠砸了一下,烟霞挑眉道:“怎的,看了一路,终于按耐不住了?”

“我看是你晃悠了一路,也按耐不住才对。”赵尽欢笑道,“何况是你自己说十倍百倍奉还均可的。”

烟霞白了他一眼,将脚掩在绫纱红裙里,道:“那是对殿下说的,与你何干?”

烟霞又话锋一转,问道:“殿下近日在忙什么,已许久不见她踪影了。”

赵尽欢说:“还不是水患的事,说起来这才是她下江南的主要职责。”

“哦,水患。”烟霞沉吟道,“或许我们可以帮到她。”

“这是官场的事,唉,等我翻完这点卷宗,再去找她吧。”赵尽欢这才弯腰拾起卷宗来,在烟霞赤足踩过的地方轻轻一嗅,坏笑道,“香。”

……

赵尽欢朝着宁湘的宅子走去,手里同样是一叠厚厚的卷宗,这自然是他整理过的。宁湘自然又有专门的临时府邸,这是作为公主的排面,而明面上不应与她有交际的赵尽欢,也只敢深夜偷偷摸摸溜过去。

不过这次没带上钱一孤,因为他早已与宁湘约好时辰,留了个门。

赵尽欢从后门一路潜伏进去,虽未受阻碍,这般偷偷摸摸也着实刺激,赵尽欢不免自嘲着,像是偷情幽会一般,却又不过是为了公务,自己是名副其实的尽职。

当真只是为了公务?我怎么知道。

赵尽欢来到一扇窗前,轻轻敲了三下,窗户还快便被宁湘打开,道:“进来吧。”

赵尽欢翻窗进去,见宁湘一袭素白单衣,头发显然是盘过的,不像自己上次闯进去那般散乱,赵尽欢拱手问道:“殿下近日可好?”

“托你的福,一点不好。”宁湘瞥了一眼赵尽欢,“你上次夜闯,我便糟了一场痒刑,这次不知又备了何种惊喜?”

赵尽欢想起宁湘在烟霞那里的遭遇,原本是心疼怜惜,此时烟霞已成同一阵营,他便只剩心神荡漾了。

宁湘见他面含痴笑,右手并做剑指在他脑门上一戳,正欲呵斥,却被赵尽欢抢先道:“上次可是替殿下收了一员大将,殿下非但没有赏赐,反倒谴谪起来了。”

“方才不是赏过了?”宁湘眯着那好看的眸子,笑道,“赵大人非但不谢恩,反倒怪罪起来了。”

赵尽欢揉着被宁湘戳痛的脑门,腹诽着这算哪门子奖赏,嘴里却只阴阳怪气地来了句“谢殿下厚恩”,生怕宁湘一高兴再赏他几次。

宁湘翻阅着赵尽欢送来的卷宗,说:“这就是烟霞手里的全部势力了?”

赵尽欢坐在她旁边,道:“正是。从宗门到青楼,都在其中了,细节处可对照烟霞那里的卷宗。”

宁湘将卷宗合上,笑道:“做得不错,理当受赏啊。”

赵尽欢捂着脑门后仰半步,假笑道:“不必了吧。”

宁湘起身道:“当真?倒是可惜。”她走去自己的衣箱边,取出一双素白的绸袜,而后如戏台上的演员般叹了叹气,摇了摇头,再放回去。

可还没放回去,赵尽欢便一手抓了上去,说:“不真不真,赏赐自然是要的。”

“好哇,给你吧。”她并没有松开手中的袜子,而是又并做剑指戳了赵尽欢一下。

赵尽欢吃痛退后几步,悲戚道:“宁湘,有意思吗?”

“哈哈哈哈哈。”宁湘大笑几声,将绸袜放回,道,“这些天好不容易见到个不打官腔的人,自然得逗上一逗。”

“呵。”赵尽欢冷笑一声,“我大晚上潜进来,便是当殿下的戏子的?”

“这一出啊,叫棒打淫虫。”宁湘笑道。

赵尽欢无奈,打肯定是不敢打的,说也说不得,会挨打,而打又肯定是不敢打的……最后只能说回正事上:“看起来殿下近日果真不太如意啊。”

宁湘的笑靥被阴霾笼上,少见地义愤填膺着,“是啊,修个河堤竟拿不出钱来,”她起身将素袍一摆,指着地板,“一个个老油条,总拿各种借口抹平开支,实则都进了自己的荷包里。相互勾结,相互作掩,我明知赈灾款被贪,却一点法子没有。”说罢,她一双白鞋在地上踩了又踩。

“哦,贪啊,小事,正常。”赵尽欢不以为然。

宁湘箭步窜到赵尽欢身前,“若把事办好,我倒也不急着计较,他们倒好,一边伸手拿钱一边仰首哭穷,”她用手指狠狠点着桌案,“这就是我大昭的好官,好得很呐!”

宁湘忽而又颓唐起来,“敢在我面前如此搪塞,定是吃准了我不受父皇重视,告不了他们的御状。或者,也想拉我下这趟浑水,一起向朝里要钱。”

赵尽欢思索道:“那殿下以为,当务之急是要搞定谁呢?”

“江南总督,薛清薛大人。”宁湘快速答道,而后深呼吸几下,渐渐平息下来,“你见过这里的东海神庙吗,金碧辉煌,全是这姓薛的出资建造,眼下听闻神母像破损,他还主动拿钱修缮呢。”

“哦。”赵尽欢沉吟道,“殿下切莫操之过急,此事不一定非要在官场上搞定。”

宁湘叹道:“我怎能不急……”那一位手捧无米水粥的孩童仿佛还在痴愣愣地看着她,“不过听你的意思,似乎有些想法?”

“尚不成熟,还需调查。”赵尽欢起身道,“殿下,给我些时日吧。”

“务必尽快,拖不得。”宁湘嘱咐道。

“自然。”赵尽欢笑道,“我当年就是因为水患才成了小乞丐。”

……

夜半,赵尽欢独自一人回程,按理说应当找个高手护送着才是。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何况自己出门前并未发现有异样,想必摘星阁那些人也没想到自己会大半夜跑出门找宁湘吧。

也好,许久不曾独享过静谧,身边到处都是长着一双美足的女侠,熙熙攘攘,太嘈杂了些。

便这样想着,他忽而听得身后房檐有异动。许是哪家贵人养的衔蝉奴?可他还是加快了脚步。

拐过小巷,赵尽欢尽可能往大路上走去,如此还有求援的可能,若在哪个小巷子里,说不定就被人悄无声息地做掉了。嗯,但愿那异响至少是个人发出的。

前方有个戏台,城里的戏班子喜欢在此公开唱戏,以博个名气。好死不死,现在偏偏是半夜,哪有人唱戏听戏?

天上突然落下个黑漆漆的东西,赵尽欢正想叫喊,却被捂住了嘴巴。而后身子被迅速一带,窜进了戏台的后台里,此时借着依稀的月光,看见那杂七杂八的刀枪剑戟,都是戏台上用的道具。

但愿这些道具开过刃,否则我赵尽欢就命丧于此了,多日后的戏班子发现了他的尸体,吓了一大跳,却不知是谁的,因为没有头,头被拿去祁国领赏了。

赵尽欢收起对自己后事的幻想,伸手向身旁的一柄戏刀伸去,求个拼死一搏,此时身后那人却说话了,是个女子,只听她喃喃着一些穴位,“天井……曲池,灵台……涌泉。”

说到涌泉时,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也从赵尽欢身侧瘫了下去。所幸没有碰到那些器具,只有与木板撞击的闷响。

死了?我这还没动手呢?看着距指尖一寸的戏刀,赵尽欢惊异道,再向外面瞄去,也没见有帮手进来。

发·*·新·*·地·*·址

啊不对,没死。赵尽欢的双眼逐渐适应这份漆黑,见地上那明媚的双眸还在眨眼。他蹲下在她眼前晃晃,眼睛也眨得更快了。

赵尽欢这才注意到此人的服装,并非是普通的夜行衣,而是飞鱼服,看上面的飞鱼纹饰,恐怕职级不低。

“你是名捕快?”赵尽欢小声问道。

作为回应,那双眼睛又眨了眨。赵尽欢将她的腰牌摘下一看,正面是龙纹,说明此牌乃御赐,背面……这俩字儿是啥,你们刻名字就非得用点奇形怪状的字体?

他不禁想起了踏浪在京城给自已甩的字条,那上面有一只脚在浪花上面。而这个嘛……

“像是……一朵云?”还是御赐腰牌,赵尽欢身子一抖,“你是流云,神捕流云?”

流云接着眨眼,眼中多了份期盼。

“你这是怎么了?”赵尽欢戳了戳她的手臂,再抬了抬,手臂无力地松弛下去,“被下毒了?”

流云双眼眯着,似乎在鄙夷赵尽欢的判断。

赵尽欢想起方才她呢喃的穴位,恍然大悟:“哦,你是被点穴了!”

这是流云眼睛眨得最快的一次。

点穴并不一定是身体僵直,也可能如流云此时一样,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以致瘫软,她这点穴发作得似乎很迟。

“唉可惜可惜。”赵尽欢叹道,“但我可背不走你啊,要是被你那仇家追上可就惨咯。”

流云微蹙着眉,仍双眼微眯,这次是真的在鄙夷了。

“你该不会是想让我解穴吧?”赵尽欢向后一仰,“我不会啊!”

这是流云双眼瞪得最大的一次,只是目前。

“坏了。”赵尽欢两眼一黑,“你怎就敢让我解穴,你知道我是谁?”

流云眨眼给予了肯定。说起来自已在江湖闯这么一大圈,还有百宗截江的事,作为此地的神捕,有自已的画像应该很正常。可大晚上的能将自已认出来,还想妄图让自已帮她解穴,大大的不正常。

哦,她一定是知道自已会欲仙术。

“欲仙术毕竟也涉及穴道,我试着帮你解一解,说不定呢。”赵尽欢死马当作活马医,看着流云无力地眨了两下,他便操弄起来,“听到你说什么天井穴,应该是在手臂上吧。”

听到“应该”两字的时候,流云干脆把眼睛闭上了。

“别啊,我平时又用不到这个穴,不知道很正常。”赵尽欢说,“我一点点试,若是对了呢,你就眨眨眼。”他举起流云的手臂晃了晃,示意开始。

飞鱼服可是最高档的夜行衣,据说里面还有玉新阁“墨染山河丝”的成分,轻薄贴身。赵尽欢的指尖能很清楚地感受到流云的体温。

赵尽欢秉持穷举法,顺着手少阳三焦经一点点去试。所幸天井穴就在这条经络上,流云还算多了些耐新。

“眨眼了,是这?”赵尽欢的手指停在了肘尖上的一凹陷处,而后慢慢揉起来。

流云再次把双眼闭上了。赵尽欢忙道:“别急,我知道的,要用内力。”他以欲仙术将内力聚在指尖,慢慢揉进去。要说路数,那是完全不对的,但解穴重在于冲穴,将经脉疏通,故而赵尽欢这般胡来并非不能起点作用。

但依旧没什么变化。赵尽欢又悟了:“哦,你刚刚说了那么一堆,应该要都解一遍吧,但我……没听清。”于是只得顺着经络一点点去试,每当流云快速眨眼时,他便停下来揉一揉。

整条手臂都试过了,至少赵尽欢还不知道自已漏了个穴位,而后他急匆匆地将流云手臂展开,手指放在腋窝里,此地最为温热。

流云迅速眨了眨眼。

“对了?果真就是这儿。”赵尽欢自豪道,“这里的极泉穴我可1了。”他将手指探向流云的腋窝深处,按在极泉穴上揉了起来,还不止,需要内力。

流云的双目紧闭,眉头紧蹙。赵尽欢笑道:“我知道这样很痒,若不是被点了穴,你应该已经笑出来了,而不是像先在这样板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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