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樟是过了三更才回来曲府的。
在文星楼前,他亲眼看着陆嘉月被人流裹挟而去,他一路跟着,好几次想要挤进人流里去,却都被推了出来,摔倒在地上不知多少次,连自己的手受伤了,都不曾发觉。
人流散去,却仍是不见陆嘉月。
他发了疯似地满京都城里四处奔寻,直到三更时分,小厮双寿寻着他,告诉他陆嘉月已经平安归来的消息。
他这才放下心来,谁知回来后,母亲冯姨娘正坐在书房里等他,看见他这一双手,顿时落下泪来。
此时冯姨娘已经止了泪,神色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你这样着紧她,她可晓得你的心意?”
曲樟嘴角翕动,低声道:“什么心意,我不知母亲此话何意...”
“如今府里上下,谁不是在传你与那丫头的风言风语。”冯姨娘语气轻缓,“我是你母亲,你又何必瞒我。”
曲樟不屑一哂,“都是些长舌妇,我自行得正,坐得端,问心无愧,由得她们说去。”
冯姨娘点了点头,“很好,看来你心里是晓得的,但是有一点,只怕你不是很清楚。”
曲樟抬眼看着冯姨娘。
冯姨娘从自己儿子的眼神看到了难得的倔强,不由得默了片刻,叹了一叹。
“那丫头,你高攀不上,你听母亲的话,趁早打消了这念头,免得日后烦恼。”
曲樟目光一黯。
他向来是有自知之明的。
知道自己是庶出,不得父亲喜爱,母亲也不得父亲欢心,母子都是卑微之人,在二房,甚至在整个曲家,都像是多余的影子。
而陆嘉月是家中独女,她父亲又仕途畅顺,祖上是西北名门大族,外祖更是曾官至翰林院大学士。
这样的女子,本就是他不该高攀,也高攀不起的。
可是心念一起,就像一颗种子,无声无息地萌芽,继而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这种长成,是压抑不住的,即使刻意压抑,也会在不经意间迸发出来。
曲樟心里的幻想和期望正在一点一点的破灭,可是他还想要做最后的挣扎。
“或许...陆妹妹她不会在乎那些...”
曲樟轻声说着,像是说给冯姨娘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冯姨娘笑了笑,“且不论她在乎什么,我只问你,若是让她在你和丁锐之间做选择,你觉得她会选谁?”
曲樟的脸,瞬间失了颜色。
*
窝在春棠居里好生歇了两日,陆嘉月才算是缓了过来。
又用着曲松打发人送来的一盒颜色乌黑的膏子,每日里搽在手腕上,倒是有些效用,手腕上的青紫已褪了好些。
只是这两日里,耳根却总不得清静,时常有人问她正月十五那晚,她究竟是如何走失,又如何自己寻回来的。
陆嘉月便只说是自己被那些赶着去灯船下抢钱银的人流给裹挟得失了方向,好容易解脱后,一路向行人打听着,一路自己走回来的。
至于曾被曲榕欺辱的事,她却只字未提。毕竟曲榕不要脸面,她还是要的。
而曲家的人都想着她是初到京都,自是人生地不熟,那晚街市里人多拥挤,难免也会出现意外,因此便都就信了她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