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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十二号,多云漫布,乌压压一片,吞没了光。
正在饭桌上吃早饭的叁人,年老的夫妇闲谈着国内冠状病毒的局势,滔滔不绝。
路柔坐在一侧,饭足后放了筷,低着眸用着餐巾擦了擦唇,缓缓移开椅座。
看了一眼还在谈论的两人,又低眸着,“爸、妈。说一下,我跟林凉结束了。”
鹰过燕群般,路家夫妇停了对话,惊疑地望向她,蹙眉皱宇间,路父发声了。
“你说什么?”
“就是不结了。”她笑了笑,“和平分的。”
“路柔!”路父气她散漫的态度,手拍桌面,“你在说些什么话?!”
神色未变,她张开五指,看了看刚做的指甲,“我就觉得…跟男人躺一床上,然后生儿育女。想想就没意思。不如多花点时间精力在事业上。”
“事业和结婚根本就不冲突。”路父不同意她的说法,皱着眉,“结了婚,林家还可以帮衬你,你现在说不结了,你以为林家还会帮你?!”
“放心。”路柔收了手,缓缓起身,“林凉欠我的情,这次挺大的。”
路父眉目一紧,“他先提的?”
点点头,她背了身,准备离开。“恰好我也没这心思。”
“路柔。”他轻轻叹息一声,“我知道你被那个人渣伤了心,所以才对男人失望…”缓缓站起身,望向她。“但是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她轻轻摇了头,脚步迈出门槛,“不,我应该谢谢他。”右手食指划过左手腕间的一条割痕,褐色埋住白色,她低头笑了声,又扬起头。“死过一次的人,现在活得比以前自在多了。”
直往前走,指纹解开院门,往左转个弯,路柔看见来人,轻轻的抬眸。
背依在墙边的男人白衣黑裤,衣衫扣子不怕冷解开两颗露出刀割般的锁骨,瓷白如玉。他的眉色稍浅,像是玉雕的般,眼却深邃至墨黑,上挑的眼角惑人,仿若生来便是勾人的,唇线细短,唇珠翘然,一副风流、摄人心魄样。
危险而具有侵略性的男人。
路柔低了眸,如陌生人般略过。
风穿过她的指尖,凉意如丝。两步后,一只热温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声音在身后传来。
“小柔,我们谈谈。”
路柔微垂了眼,没有动,声音轻如柔云般。
“滚。”
她说-
“好。我问问林凉的意思。”许玉月含着歉意回应了路母的盘问,放下电话,揉了揉太阳穴,望着林宅的草坪。
轻轻唉息一声,拿起一旁电话,拨通了另一则。
第一次没人接。
第二次正在通话中。
直到第叁次才接起,对方没说话,静默着。
许玉月揉揉眉头,直入主题。“你是不是遇见宋轻轻了?!”
对方沉默了几声,回了她,“我的决定不需要你的认可。还有别的吗?我还有事。”
“林凉!”许玉月声大了些,缓了气才平稳地说着,“我不后悔当初劝她离开。你知道人生有多少个二十岁吗?在最有冲劲最应该拼搏的年纪里却去纠缠什么情情爱爱,值得吗?你的家庭,你自小的教养,都在指引你成为精英。而你却肯为她放弃这么多,这是我绝不允许看到的。我是你的父母,我负责的是你的未来懂吗?我不希望你后半生一事无成。”
对面的人没反驳,也没肯定。
许玉月叹了一口气,“林凉,我也知道。八年前的离家出走,前几年的颓废,和现在的独行,不与我们亲近。都因为你虽然面相温和,骨子里却叛逆得很。所以我和你爸都在反思,是不是对你太过严苛,以致于你对于我们产生了反感。”
树叶飘落,草屑一片。
“所以这些年我和你爸一直都在改。不强迫你的婚姻人选,不干涉你的事业,不参与你的决定。而你现在事业蒸蒸日上,不再需要婚姻的介入,当你说定路柔时,我们都以为你是真的忘了她…”她笑了一声,“可我没想到这个世界这么小。”
“这八年我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都这样了还执意是她的话…”她闭了闭眼,“那我再反驳也没用了。”
睁开眼,电话里依旧沉默,可她知道他听进去了。
“两年后,给我生个小乖孙吧。”她笑了笑,“我老了,挺想抱个孙子的。”
电话没有挂断,许玉月摸了摸手背上已经起皱的干皮,等他回话。
“好。”他说。
电话结束-
“窝窝头,一块钱四个。”
下午,菜市场人声鼎沸,喇叭声、叫卖声不停,人潮人涌。
宋轻轻提着买好的小南瓜和葱,叁两牛肉,走出菜市场入口,看着街上有人带上了口罩,她顿时想起徐嬷上午跟她说最近有传染病毒,让她出去买菜时顺便去药店买点口罩。
口罩还没涨价,宋轻轻买了一包,扔进袋子里,准备回家。
一路上没有阳光,却闻到了新生。
一对平凡的夫妇各自拎着大口袋的一侧从她身前经过,两人都穿着情侣睡服,欢声笑语。
她有些恍惚。
或许,有人也是这样,正在和他的妻子买菜,开心的…
那人结婚的热潮一直高居在微博不下,她也不是特意搜查,两人的同行机场照便在首页挂着,墨镜长腿,男才女貌。评论区都是一番的夸赞。
她也不知怎的,脑抽筋地评论了一句。
【男的真丑】
发出去十几秒后,就有人回复她。
【你眼瞎?】
便又气又羞的把微博给卸了。
回想起来,还不是不甘和嫉妒在鬼鬼作祟。
宋轻轻摇摇头,把这些杂念都给扔掉。
她和徐嬷的租房住在二楼,通过两层楼间的过道,再拐个弯便是门口,没有单元门,一眼便看全楼梯。
便提着口袋,看着脚下,缓缓上楼。
踏完最后一阶,抬眸,她的嘴角抿着,身子顿然僵滞了。
男人站在一楼过道的窗户前,微垂的脸隐在乌云的天色中,神色不清,釉白的指节轻搭在黑衣上仿若食了光般,喉结轻动,如罂粟般美诱,又,丧命。
视线落在她手中的袋子,缓缓抬头,嘴线本是下置而显得阴郁,见她望来,便笑着。
“轻轻,回来了?”
听着像他和她同居似的。
宋轻轻望了他一眼便垂下。
一个有妻子的人,还来这干嘛?
于是不发一言,转着左弯,准备上楼。走出叁步,右脚刚贴上台阶,右手腕便被拽得用力。全身不稳地被他扯过转体,和他直直面对着,眉头轻皱。
男人的身子如狼般迫近,胸膛一步步将她逼向墙壁,左臂便撑着墙面,围住她,低了头便牢牢盯着。黑影略上他的面容,一时阴色后,见她情绪不稳,才放缓了右手挟握的力度和表情。
声音如风和煦,“怎么不跟我打个招呼?”
空气静止的半分后,她缓缓发了声,“你好…”低头,便看着他骨节突出的右手。
他只看着她,眼深如海,唇线紧合。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楼梯,“林先生…”
林先生…宋小姐…这种称谓。
被握住的地方猛然收紧,一时生疼。她皱着眉将袋子全挂在右手手指上,左手便附上他的右手,用了劲的试图掰开。
手背却只是刮出几条红印,低头,他看着她奋了力却纹丝不动的模样,轻笑着,凑近她的耳,“轻轻…”声音缠绵如丝,“你觉得,我还能被你甩开第二次吗?”
她缓缓放弃地垂下左手,低着头,鼻尖泛酸,看着地面。
这个人…
八年后的林凉怎么会这么坏。
他对路柔温声说话,笑得柔情,对她却从来不是这样。从冷冰冰的宋小姐,到一次又一次的推开,还有金主般的冷漠和强势,从不在意,仔细想来,八年后的相遇,他从没对自己温声细语过。八年前,他会温柔地哄她安抚她,她不高兴,他就会用尽全力地逗她开心,从不会对她说些重话,他甚至,最怕她哭了。
八年后的他,应该是真的不爱她。
像众多的男人一样,他不过把自己当成低一等的妓女,高高在上,还在戏耍她。
“你放手。”她的声随着身子都冷了。
他弯下腰,脸直对着她的脸,明白地看清她脸上的漠然。
触目惊心,右手,如雕塑般僵硬。
一直呆呆的,小声小气,说要和他和好,跟上他的宋轻轻…
现在忽视他,不理他,如嫌恶般的排斥他,比八年前更狠的态度。
为什么…
黑色的气压在沸腾,他的眉宇间阴色沉沉。左手食指上下抚摸着她的面颊,绒毛软细。
“宋轻轻,我们好好聊聊。”神色认真。
她顿了声,望着他不依不饶的神色,妥协般想说个“好”来,因毛病话说得慢,便低下头,瞧着他的右手。
晃眼的戒指正戴在食指上,清晰夺目。
眼睛顿时干涩,于是那个字便变了,声也冻人。“没必要。”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顿时如烫手山芋般放开她的手腕,背在身后不愿让她瞧见。
一时怪自己那几天情绪恍惚得厉害,忘了把婚戒取下。懊恼地清着嗓,想解释一番,声还未出,便梗在喉中张不得了。
“老李,买菜回来了?”
宋轻轻看着上楼来的王梅的丈夫,忙笑着出声唤到。
林凉盯着她的唇齿言笑,猝不及防,胸膛正刺骨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