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对花朝而言,话怎么说不重要。话里的内容才最重要。杜誉的话让她想起了当前的身份——她一只硕鼠,成天操着老猫的心做什么?董元祥爱谁杀谁杀的,反正跟姑奶奶没关系。
“既如此,你刚才怎么不让我随张大人回去?”花朝忽然想起一事,问。
“张慎好女……”杜誉脱口而出,话到一半,清了清嗓子:“张大人公务繁忙,你跟着他,只会添乱。”
花朝好容易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是狗吗,从刑部到大理寺三条街的工夫,就能给他添出乱子?我是能当街咬人,还是能就地刨个坑把他给埋了啊?
然而一低头,乖乖顺顺:“大人说的是。大人思虑周全,民妇万不能及。”
第十四章
杜誉见她强装出来的乖顺模样,轻轻一哂:“去那架子上把本官为崇礼侯备的礼拿来。”
花朝依言挪步过去,看到一摞书上摆着一个木头匣子,料想这便是杜誉为崇礼侯准备的礼物,取下来。见那匣子口未封全,出去好奇,背着杜誉悄悄将口推的更开,瞥见里面的物什,愣了一下。
崇礼侯再闲散,他好歹也是个侯爷。你就拿这么个小拨浪鼓当贺礼,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了?
花朝撇了撇嘴,犹豫几番,终于不忍一名前程似锦的大好儿郎葬送在人情世故上:“大、大人,你就……就送这礼?”
杜誉眼皮子都未抬:“有何不妥?”
“妥!非常妥!”花朝强笑着道:“不过大人要是能再添一点富丽气象,那就更妥了!”
“富丽?”杜誉喃喃“哦“了一声,道:“我看这几日院中芍药开了,你摘一朵放里面吧。”
抠,还是你抠!花朝撇撇嘴,将那木匣子合上。
杜誉忽然道:“崇礼侯给孩子办满月宴。才满周的孩子,我想来想去,只有这礼物合适。”
花朝心道,您不用跟我解释,您跟崇礼侯解释的通就成。
慢着,崇礼侯?崇礼侯府的满月宴,还敢请杜誉?
自打在皇位之争中落败后,崇礼侯一直如履薄冰。这些年来,不敢沾一点政事,往来若非闲散勋贵,就是些登不上台面的三教九流。
杜誉这样的刑部大员,春风得意的状元郎,他居然敢请?
这么疑惑着,忍不住脱口问:“崇礼侯府竟给大人发了请帖?”
“哦,倒是没有。”杜誉仿佛丝毫未觉有什么不妥:“我从礼部为崇礼侯操办宴会的吏员那买的。”
买?请帖指名道姓,这都能买卖?别人是掩耳盗铃,你这干脆是蒙着眼睛盗铃呐!
“那……那礼部吏员竟肯卖给你?”这是……视官途如粪土?
“原本不肯,不过秦衙内帮了些小忙。”杜誉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一百文钱。”
一百文钱,你怎么不说你是抢的?
花朝眉心一跳,忽然开始同情起那位礼部小吏来——一边是自家长官的倒霉儿子,一边是无实权却世袭数代、连在皇位之争中都未获罪的勋爵,可怜蝼蚁,只能在夹缝中卑微求存。做人难,想做人上人,更难啊!
花朝在心中长叹,一抬首,注意到杜誉扎人眼球的绯色官袍,抱着点“上天有好生之德”的慈悲心肠,小心问:“大人不会准备穿这身……去赴宴吧?”
好在杜誉尚未泯灭天良,摇摇头:“不,我穿常服去。一会你伺候我更衣。”
得嘞!花朝松了口气……
诶?不对啊,为什么又是我?!这你堂堂一届朝廷命官身边连个丫鬟小厮都没有吗?
腹诽归腹诽,衣裳真到了手里,花朝还是没那个尥蹶子不干的勇气。见杜誉双臂张开,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心底骂骂叨叨地替他披上了那件靛蓝色宽袖长袍。
低头替他系腰带时,终忍不住鼓囊了一句:“大人这么大的官,怎么也不找个侍婢!”
花朝只是随口一埋怨,没有指望他真答的意思。却听见他沉默了一瞬,道:“我一向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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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孤僻,不喜外人在身边,更不喜人伺候……”
那现在这是……给我的额外赏赐?我是不是得……磕头谢个恩?
花朝含蓄地翻了个白眼,手下没控制住劲,将那腰带狠狠一拉。杜誉一声轻嘶,却反而笑了:“夫人不一样,夫人不是……”
夫人不一样,夫人不是人——花朝不用想也知道他会说什么。她不想让这糟心话乱了自己本就不怎么平静的心境,打断他:“大人特意买了别人的请帖上崇礼侯府做什么?”
问话间衣裳已经穿好,杜誉肤色非常白,一袭蓝衫更是衬地他面容皎皎。更衣时花朝特意摩挲了下那布料,是极寻常的棉布。在杜誉这个位阶的官员,至少也是穿绸穿缎。像张慎那样的骚包,更是件件都是丝绸。据闻还悄悄令人置办了上等的越府丝,因怕人弹劾,不敢堂而皇之的穿出去,只敢关起门来在家中穿,锦衣夜行,无人欣赏,每每思及,寂寞的几乎要垂下泪来。
可这一身寻常棉布,到了杜誉身上,无端端却有了玉树般的清贵味道——大概真如世人所说,人长得好看,披麻袋都是绝色。
无论如何,这已算得上他拿得出手的锦衣了。
杜誉听见她的问题,低头沉沉看她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花朝十分乖觉,当即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过了边界,忙忙赔着笑道:“民妇就是随口问问,聊聊天,大人不用当真!”
刑部的人乔装上门,还能干什么。不用他说,花朝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可姬敬修一个连做文章都板的像块砖似的大盛模范好儿郎,能犯什么事?杀人放火?不可能不可能。
花朝心中笃定地摇着头,杜誉忽然道:“户部侍郎胡惟简与崇礼侯的关系,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花朝脑中稍稍一转,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本官只是有一些猜测,想去核实一下。”
姬敬修可能犯的罪不多,但有一样罪,他只要活着,就有瓜田李下之嫌。而倘若当真沾了一点,那就绝无可恕的余地。
花朝垂目思索,不一会,抬起眼皮:“大人晚上赴宴,能不能带上民妇?民妇可以扮作大人的侍婢。”
杜誉道:“侍婢倒是不必。不过那请帖本就是给小吏夫妇二人的。本官原本还打算谎称夫人病重。马夫人既欲同往,只好委屈夫人扮作本官的娘子。”
“娘子……哦,嗯……娘子?!”
“马夫人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