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剑阁弟子眼前一黑。恨不能张嘴帮它答了。
祖师问这个问题,明显是有深意的机缘呀!
世浊则逆,道清斯顺。多明白的道理啊!世情若是混乱污浊,就要逆而行之,不要与之同流合污;天道若是清正太平,就顺道而行。
紧接着他们就想起来了,白猿一读书就犯困,一遇到考背书就躲起来……
白猿还在磕磕绊绊地解释:它明白这句话的表意,可它不知道该怎么做。
想要决定自己该逆行还是顺行,就需要先判断世道是浊还是清。
可是,谁来判断世道是浊还是清呢?
我吗?
可是,我怎么知道我的判断是正确的呢?我难道能够确保我的心和天地之道是一致的吗?
别人吗?
可是,我怎么知道这个人是正确的呢?如果我能确定这个人的正误,岂非也能确定自己的正误?
它结结巴巴地说完,把一旁的剑阁弟子们都说愣了。
手中长剑为何而挥?何为浊何为清何为逆何为顺?
一剑担生死,一心承是非。
他们的剑已经担过许多次生死,他们的心承住是非了吗?
白猿忐忑地看着双文律。
双文律微笑,目光示意向一旁的案桌,桌上有一只茶壶、一个空杯。
“给我倒一杯茶。”
见白猿发愣,它身旁的剑阁弟子偷偷戳它:“愣着干嘛?快倒茶啊!”
白猿呆愣愣地过去,倒茶、跪拜、敬茶。
双文律接过茶饮了一口,茶杯一放,走出了祖师殿。
其他剑阁弟子们拉着白猿走出祖师殿后,就忍不住替它激动起来。
祖师接了这杯敬师茶,就算认可了白猿做个弟子!虽然这拜师仪式不全,大约只能算作一个记名弟子,但这可是剑尊啊!!!
呆愣了半晌的白猿忽然一蹦蹿了老高,好像终于从震撼劲儿里反应过来,喜得抓耳挠腮。
“我、有,我有,有师父了!我有,师父,了!”它越叫越顺畅,越叫越高兴,快乐地漫山遍野跑起来,“我有师父了!我有师父了!”
……
北凉洲,不归阜。
北凉洲的风很硬,能扎根在不归阜岩土上的荒草也很硬。它们春夏浓密如发,到了秋天,褪去生机喜人的绿意,就显出一根根扁窄如剑的叶形,像北凉洲的风一样,又韧又硬。
它们的根很深,扯是扯不断的,硬去拔,会被剑锋一样的叶缘割了手。
荒草中有一座塌了顶的老亭,不知是何人修建的。夏遗占了不归阜后,也懒得去修。
亭中有张石桌,还剩三个石墩。扶起来两个,倒着一个。
夏遗和方拂歌各坐一个。
他们俩此时倒能在同一张桌子旁坐一会儿。
夏遗有些厌。方拂歌不再老用言语撩拨他,他也懒得反怼回去。
其实这才是他的常态。他大部分时间都没什么兴趣。
他的魔心太不安分,像天天牵着一只精力旺盛的巨犬,可如果松了手,这只巨犬可不会撒手没,只会拖着他无止境地疯跑。像曾经百年一轮回永无止境地入魔。
任谁天天扯着这么一只巨犬,都不会再有心情和精力去做别的事。
自从失了朱紫阁这具化身,方拂歌好像专心要从夏遗身上证明双文律的失败一样,不再总有的没的刺激他,开始认认真真同他讲魔的道路。
“我好奇一件事许久了。”方拂歌道,“乾坤的仙道修到尽头后,还有没有情?”
夏遗不语。他也不知道。
这句话与其说是问乾坤仙道,不如说是问已将乾坤仙道修到尽头的那个人——剑尊,双文律。
方拂歌娓娓而道:“魔极于情、极于欲,但不可耽于情、耽于欲。此道之终,在于自在。
“极于战斗者,终成就为黑天魔;极于杀戮者,终成就为血天魔;极于五感之迷者,终成就五境天魔;极于肉身色|欲者,终成就欲天魔;极于欢喜者,终成就欢喜天魔;极于悲痛者,终成就悲天魔……
“万欲可幻,万情不沾,终成就自在天魔。”
“依你这么说,我若行魔之途,将成就血天魔?”夏遗问道。
“不,”方拂歌摇头,“你的道路已经与魔不同,就算再走魔的道路,也不会是血天魔。
“我也不知道你会成就什么。”
夏遗的杀与血天魔的杀已不同。他走的每一步,都已深深刻上了双文律的痕迹。夏遗无法摆脱这些印迹,因为他找不到比这更好、更正确的道路。
“仙道观情与欲之虚妄,终一一舍之,不为所困,此道之终,也得自在。”方拂歌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