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这个封闭的房间,他依旧被锁着。
他眼底没有半点波澜,也映不进周围一点光,死寂而空旷。
为什么……
他还在这里,为什么这里的人不让他去找哥哥。
阿尔杰四人围在这里,或坐或立。
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衣服,不见一点鲜亮颜色,表情沉凝的看着铁床上的男人——
老师的弟弟。
亲手杀了哥哥的弟弟。
不管是不是自愿,又或者是被控制,这个人手上,始终沾了老师的血。如果不了解事情的始末,他们该恨、该怨、该憎恶、会亲手杀了埃兰斯诺。
可如今……他们心中,竟然是悲意和怜悯更多一点,还夹杂着,说不清的愤怒。
他们永远都忘不了,那天埃兰斯诺空茫的神色,还有老师在歉疚自责中的离世。这毕竟是老师的弟弟。
阿尔杰刚从繁杂的政务中抽出身,揉了揉额角:“这是他这个月第几次了。”
金黛轲:“第61次。”
守冰沉默不语。
那天之后,他们以为向埃兰斯诺要回老师的尸体,会很困难,却没想到,埃兰斯诺轻易给了他们,微笑着说:这一切都是镜子里的幻象。
话音落下,就握着断剑抹向自己的脖子,掌心脖颈,鲜血淋漓。
守冰用冰系精神力制止了,强制将精神不太正常的埃兰斯诺带回了他们在帝都暂时居住的地方。
准备老师葬礼的这一个月,埃兰斯诺进行了无数次毫无预兆的自杀。
他一点也不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经常就是沉默着,然后忽然气息就开始微弱起来,如果不是他们发现的及时,埃兰斯诺活不过三天。
他们试了所有的办法,给埃兰斯诺带了抑制环,限制精神力的使用,把他绑在床上,让他没有半点接触到危险物品的机会。
手臂的青色血管上如今全是密密麻麻的针孔。
日夜消耗,短短二十几天的时间,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个曾经被他们视为一定要击杀的冷漠矜傲的联邦上将,变成了如今苍白瘦削、半只脚踏进坟墓的活死人。
不是颓废,不是消沉,而是一种生机逐渐断绝的自毁。换言之,埃兰斯诺已经给自己判了死刑。
曾经在曦光那短短时光的相处,他们隐约窥见了‘兰诺’纯真的影子。
他们宁愿埃兰斯诺一直那样讨人厌,也不想看见他这幅,即使睁着眼睛,也好像没有灵魂一般的活着。
连妖:“老师看见,会心疼吧。”
守冰:“就是他杀了老师。”
“是失踪的罗什,”阿尔杰提醒,深吸一口气,“算了,我们好好看着他吧,老师的明天的葬礼,细节都准备好了吗?”
金黛轲:“放心,都好了。”
铁床上锁着的人听见‘葬礼’二字,呼吸乱了一分,埃兰斯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声音却哑的厉害,只发出了一个单调的音节,就开始闷咳起来。
身体的震动,叫颈侧的伤痕开始往外渗血。
金黛轲吓了一跳,连忙倒了点温水,用棉签沾湿,点在埃兰斯诺的唇瓣,等他适应了,又就着杯子喂了一点。
阿尔杰靠近:“你想说什么?”
“松……开我……”埃兰斯诺轻声说,“我不会死了。”
许久,阿尔杰直起腰,黑眸复杂,他招了招手。
守冰点头,暂时解开了埃兰斯诺手腕脚腕上的锁链,扶着他坐起来。
“我看见哥哥了……”
埃兰斯诺靠在床边,侧脸苍白的近乎冷漠,他惯常居于上位,手握权柄,一身气势非常人所及。
阿尔杰初具王者之风,而埃兰斯诺的剑光早就在几年前横扫这片大陆。
他颈侧与手腕皆是狰狞自毁血痕,紫瞳中不再一片虚无,而是充斥着浓郁到粘稠的自厌。
手腕的伤口因为他的用力,而又开裂,猩红的一点血液顺着苍白的指尖滴下来。
埃兰斯诺试图擦去,却发现一下擦不干净,顿了顿,他机械的重复擦拭的动作。
手背上晕开的血迹,宛如永远残留了一样,擦不干净。
埃兰斯诺看着出了会神,忽的笑了下:“我看见哥哥了,在一片血河里,我说了对不起,他看不见我。”
“都是血,洗不干净。”
他确实如他自己刚才所说,没有再次做出什么自杀举动。
这是埃兰斯诺时隔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说话,看着似乎是正常了,比不说话直接自毁要好不少。
阿尔杰接过金黛轲递过来的毛巾,握住埃兰斯诺的手腕,把他手上的血擦干净,垂眸淡淡道:“不管你现在怎么想的,明天晚上都会举行老师的葬礼,你到场也好,不到场也好,不会有人对你发难。”
埃兰斯诺抬眼,轻声问:“你大概是哥哥最骄傲的学生吧,我杀了他,你怎么不杀了我给他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