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境内沿用的一直都是辽宋旧币,本国铸币不多且质劣,以致金国、高丽、交趾等国皆好宋币。因此本朝虽以重罚相束,却还是屡禁不止。
江星阔抓住的这几个商贩所带铜币价逾千金,远超禁令,莫说他们在金宋边界被发现的,即便是从较为宽松的海上舶船被查,这个数也足够他们死上十回。
重罚之下屡禁不止,可见其中暴利,卖货竟比不上卖钱来得利厚,也是怪哉。
“我怕在金国耽搁,误了年关,所以走得匆忙,原让泉九给你带话,可他前脚刚送了我走,后脚就被临安府给扣了。”
听到这句,岑开致才算平气,上下细瞧了江星阔一圈,真是瘦了好些,心中不大满意。
“蛏子眼下都没那么好吃了。”
“无妨,只要是你做的。”
江星阔似乎没觉察这话有多么亲昵,一双眸子能看出风霜倦色,亦难掩柔情。
原本只想撩拨一下将熄的炭,却没想底下红烫明亮,一挑子下去,火星四溅。
岑开致别开脸,把玩着手里两个藕段,故作随意的道:“冬藕粉糯,晚上早些来,留碗汤给你。”
第29章藕汤和冰凌
岑家食肆开张也有小半年了,虽比不得那些百年老店,但煲汤的铫子也积上了一层灰黑。听说铫子越是用得油腻难看,这煨出来的汤越是味美,大概就同牛粪养鲜花是一个道理吧。
冬节家家户户宰猪,肉价稍稍便宜了些,岑开致买了一扇上好的排骨,屠夫替她剁成寸长,先下姜片炒香,再下排骨煸至微黄,然后浇上一圈老酒,散出一阵酒气,带走猪肉的腥臊,炒过之后再煨汤,汤就会格外香浓泛白。
岑开致一刮开藕皮,就知道老农给得是野藕,心里暗道没多买些可惜了。野藕煨汤最佳,易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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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且粉。排骨煨至七成再下藕,加几块新腌的腊味,随后便不必管了,愈发浓郁,香盈满室之时,就是汤成之刻。
岑开致盖上铫子的松木盖,忽然听见近处铜锣响,钱阿姥道:“定然是苗娘子生了。”
不多时,就见李才满脸是笑,跑来说要订喜饼。
看这样子,势必是个小郎君,岑开致都懒得问,翻了几个模子让他选喜饼花样,道:“苗娘子可累坏了,可想吃些什么?”
李才笑容稍小几分,似乎不满岑开致见缝插针的做生意,就道:“阿娘煮了姜汤面给她吃。”
苗娘子不喜欢吃姜,连阿囡都记得。
岑开致没说什么,转而去了后厨,柜中藏了一钵油浸山菌,都是杨松采来的好货,素中登峰造极的鲜,她根本没想着卖,留着自家慢慢吃的。
李才嗅着味一抬头,就见岑开致端来一海碗的山菌子细汤面,笑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姜太燥气了些,要再过了七八天才好吃的,而且,我记得苗娘子怕姜味,暖身的话,不如用枣子,也是一样好的。”
白拿了人家吃食,李才只有满口应承的好话,“好好,我晓得了,岑娘子有心了。”
晚来风急,归人随着雨雪翩然而至。岑开致虚掩了门,既是谢客,也是等人的意思。
江星阔推门进来的时候,钱阿姥意想不到,“大人回来了?”
难怪岑开致在厨房鼓捣个没完,原来是有贵客。
食肆里炭盆渐熄,没那般温暖了,钱阿姥足边倒有一炭盆,正想端去给江星阔,被掀了帘子走出来的岑开致看个正着。
“阿姥作甚?你把炭盆子给他?岂不要叫人笑掉大牙?”
她将小泥炉搁下,又旋去厨房端菜,排骨莲藕汤,干焙山菌,蜜炙鹌鹑,酒煮小蚝1。
冬日里鲜蔬少,不过雪后晚菘甘甜肥醲,拨一点猪油清炒,其味妙不可言,几有禅意。
汤缓慢的扑腾着,藕粉肉香,一锅并不稀罕的食材,只需要守着铫子慢慢的煨,却是没几家食肆肯费这点功夫。
江星阔饮了一口,温厚浓醇,却没什么滋补药气,他大松一口气,随即将余下半碗饮尽。
他周身被这碗香浓的热汤滋润着,漫出些许凛冽的桉叶气味。
“为何你身上总有桉叶气?”岑开致不解的问,倒是清新怡人,只是冬日里嗅见好似冷风。
“是我家传的伤药,”江星阔以为她不喜,解释道:“习武之人总有筋骨劳损的时候。”
“那正好是排骨汤,多喝点,补补。”岑开致看他吃了半桌的菜,这才想起她这一桌的菜可是算上了另几个人头的,就道:“泉九他们呢?”
江星阔根本没想过要叫上那几个傻蛋,一本正经的说:“泉九落了好些功课,估计去书塾了。”
泉九算个倒霉的,但也可以说是因祸得福。临安府的狱吏与他有些私交,除了饮食上多有关照外,还送进来书籍手札,让他得以心无旁骛的学习。
江星阔一回来,临安府就识趣把泉九放了出来。没人喜欢谁刚出狱就登门,即便瞿先生一家并不知情,泉九还是先洗了个香汤,剥了这一身臭得发闷的衣裳,一大早又去街面上买了好些腊味、糖点果子,这才有点忐忑的叩响了书塾的门。
晨起天寒,读书声好像都冻住了,变得拖沓沉重,想来,孩子们都还是一副睡眼惺忪模样。
泉九眺了一眼,就见一个打瞌睡的小童正不情不愿的伸了手给瞿先生打手板,他幸灾乐祸,笑得见牙不见眼。
夜雨昼歇,瞿家长廊瓦楞上凝着冰凌,一条条晶莹剔透指头粗细,虽好看,却也危险,尤其学堂里的孩子都是顽皮的年纪,见着这稀罕玩意,可不得使劲折腾。
即便孩子们不玩闹,融掉了总有塌下来的风险,还是敲掉为好。
泉九一扭脸就看见瞿青容站在廊下,手中拿着一根长杆敲冰棱,眼神轻慢的掠过他,脸上不见半个笑影子。
她一路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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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廊而来,冰凌坠地碎裂,发出哗然脆响。
泉九抿了抿唇,硬着头皮走上前,讪笑道:“我来吧。”
瞿青容不言语,直接敲掉一根冰凌,那冰凌贴着泉九的鼻尖落下,碎在他两腿之间,惊得泉九汗毛倒竖,笑容都僵化了。
单论容貌,瞿青容不比岑开致如风中芙蕖,清丽又不失华美,随风摇曳生姿,却又亭亭而立,傲骨中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