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弥站定回头看了一眼,赶紧捂眼睛。
玄色血红镶边的黑色官服衣摆微扬,月白棉布衫裙外罩着的浅藕色薄纱飞舞,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背影看起来却极为般配。
第44章榕树与夜枭
嘉娘轻扯着荆方的袖口,不满道:“南山寺石阶怎么这样多,拘得我都不愿出去了。”
“那还去不去看瀑布?”
“自然去。”
“不若叫阿达背了竹椅带你下去。”荆方虽语气温和,嘉娘还是不快。
“怎么?我只是足骨错位短了半寸,又不是真跛子!怎么天天要我像个老婆子似得坐椅?”
可长短脚不是跛子,又是什么?
荆方哄道:“那我背你下去?可好?”
四下无人,嘉娘这才满意,伏在荆方背上。
可怜荆方文弱,嘉娘虽不丰腴,可养尊处优惯了,也不甚纤细,荆方背着她落在平地之上时,双腿轻颤着,似乎是吃不住力。
岑开致与江星阔分道扬镳,与荆方、嘉娘倒是一路。
“岑娘子,等等我。”嘉娘走路不快,喊道。
岑开致不像她,心里装着闲情雅致,走路慢些也无妨。她担心泉九和瞿青容,是有些急迫的。
可她喊了,便也只好站定等她。嘉娘追了上来,一脸探究的看她,好奇的问:“你与江少卿,是……
岑开致指了指前头默默捂上耳朵的小沙弥,嘉娘只好不说话了,偷偷觑着岑开致秀雅柔美的侧脸,粉糯白滑的肌肤,不画而浓的纤眉,小巧有致的鼻梁,心道:“谁不喜欢呢?可,她又喜欢他什么?”
小沙弥引着岑开致一行人来到了榕树旁,这棵榕树不知多少年岁了,气根密密,有些已经落地成树,远远看来,好似一件破烂褴褛的灰棕僧衣,走近些看,又像无数长虫交缠,明明是静止的,却又仿佛不停在不停蠕动。
“呃。”嘉娘后退一步,藏在荆方身后,道:“白天从这边走都觉得毛骨悚然,若是天昏一些,只怕更是恐怖,我才不要呢。”
岑开致瞧着道旁繁密的灌木丛,道:“而且傍晚时分,他们若是行色匆匆,也很容易错过这条小径。”
小沙弥一颗赤子之心,全然不觉得这榕树林有何可怖,只是听几人这样说,自觉做错了事,有些惴惴不安。
“小师父,再过去是什么地方?”岑开致问。
小沙弥道:“再过去的话,穿过一片乌桕林就是西偏门,其实也是能出去的,不过是未修好的山路,平日轮值砍柴的师兄们都爱走捷径,但不会叫香客们走这条路,太险峻了。”
要看龙湫瀑布,穿过榕树林再沿着石阶下行几步至水潭边就是了。只是嘉娘好奇,要跟着岑开致去乌桕林瞧一瞧。
可她腿脚不便,极易疲惫,荆方少不得又要背她,她倒闲适非常,翘着脚摇晃。荆方却满头大汗,浑身衣裳湿透,乌桕林黑漆漆的风一吹来,他响亮的打了两个喷嚏。
岑开致看了他一眼,随口道:“荆大人瞧着瘦,体力倒是还不错,都没听你怎么喘。”
嘉娘还算满意,笑道:“他憋着呢。背我几步就喘如老狗,岂不丢人了。”
荆方尴尬的笑笑,岑开致没再看他,目光望进这片深邃寂然的乌桕林,树叶翠珑偶有黄叶,阳光如金,细碎洒在浑黑的枝干,的确有种沧然之美。
忽得,她目光稍凝,看着地上密密移动的小黑点,跟着走了进去。身后几人也跟了进去,暑气被遮蔽在乌桕林之外,凉意绕体。
岑开致跟着蚂蚁一路深入,在一块已经发干的澄糕前站定,道:“他们来过这里。”
小沙弥捡起那块糕点细细看,道:“还真是,水路受阻,澄糕里的橘皮都断货了,前日才至南山寺。那女施主所有的糕点都买了两份,澄糕也买了。”
他想着泉九和瞿青容可能因他一句引路而遭遇不测,心头大震,直直往乌桕林深处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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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两位施主,你们在吗?”
岑开致急忙追去,林中飞鸟受惊,一下振翅飞起,聚成一团阴云,始终悬在二人的头颅上。
荆方也想追去,却被嘉娘一把抓住,“跑什么?撇我在这?咱们等等吧。”
小沙弥一路跑到西偏门,乌桕林尚未断绝,只是被红墙木门隔绝。他拔开门栓,推门出去,走出不过一丈便是险坡,碎石砂砾随着他顿足而跌落。
斜坡上有人足踏出来的小径,南山寺武僧众多,踏石而上,对他们来说不是难事。
不过小径通往斜刺里一片杂树林,都是些易燃的榆树果木,可直下而去,却是乌桕林的延伸。
坡下繁密的树冠托得高,看起来并不如何险峻,但岑开致知道,老林树木高达几丈,落差甚是可怖。
坡下一块微突的石头上勾着一块碧色碎布,武僧上坡常点着这块石头借力。小沙弥已经红了眼圈,颤声道:“那女施主的衫子好像就是这种颜色。”
“不急,泉九有些功夫在身,未必就……
岑开致有些说不下去,泉九不似江星阔那般是童子功,更比不得武僧整日苦练,他的拳脚功夫只够糊弄街面上的地痞流氓,更何况还有瞿青容呢。
小沙弥有心下去寻人,却是功夫不到家。
“我,我去找师兄。”
“把江大人也带来!”
坡上风很大,一股股的吹来,推搡着岑开致的背脊。
小沙弥刚走,岑开致就听见身后风声变了,回眸一看,就见江星阔飞跃而来,好似一只矫健的鹞子。
“他们可能掉下去了。”
岑开致伸出双臂,江星阔一把撅住,将她提到怀中,两人顺着坡势下滑,直直落入碧翠如华盖的密林之中。